张菻坊轻叹一声没有开口再说,转身去办。
待到南岸,韩安国看到巡逻的部曲家丁,眉头一皱,问张菻坊:“这是怎么回事?”
张菻坊又将对郑当时说的话重复一遍,听得韩安国脸色阴晴不定。原本以为事情不简单,没想到如此棘手。
据张菻坊简单介绍,三公九卿里就占两人。更不消说,其他朝廷公卿大臣了。
漫漫长堤,河水不断翻涌。
韩安国,心思起伏不定。
大雨哗哗作响,韩安国更加烦躁。强压着性子,韩安国问他:“南岸堤坝,为何如此坚固?”
“和北岸天差地别?”
张菻坊回道:“侯爷,您洞察一切,许多事情根本不用小人多说,自能明白其中原委。”
有些委屈,张菻坊低头小声嘀咕:“您又何必,为难小人呢?”
韩安国岿然不动,道:“老夫不明白,要你告诉老夫实话。”
“来人,拿陛下符节来!”m.tj268.com
“诺!”
一个校尉抱拳一礼,朗声回答。
转身,将刘荣赐予的符节递到韩安国手中。
“都船令你可看清,这是陛下钦赐符节,面节如面君。”
“敢有半点隐瞒,当以谋逆罪论处,诛灭九族!”
张菻坊嘴角踌躇,咬了咬牙,道:“既然侯爷这般说法,小人就斗胆直言了。”
“南岸多为公卿大臣别院,非富即贵。故,时常加固河堤。北岸多为庶民百姓,自然就加固的少了。”
既然说了,张菻坊也索性豁出去了,朗声道:“先帝在时,南岸本就用于行洪泄洪之用。”
“此次浞河泛滥,小人本想扒了南岸堤坝,用于行洪泄洪。可,权贵们纷纷威胁小人。”
“还趁半夜时分,派出奴仆在北岸决堤放水。”
“今日这般,全是他们所为。”
说罢,跪倒在地,任凭暴雨淋在身上。
韩安国指着南岸堤坝,低喝一声:“是不是扒了南岸,浞河之水就可以得到平息?”
张菻坊难以置信抬起头,颤声对他说:“侯爷三思呀!不论扒了南岸哪一处堤坝,整个南岸都会被淹没的。”
“您…”
咔嚓~
轰隆隆~
一道雷电好似游龙,不住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中盘旋,照亮大地。同时,也照亮了韩安国略显狰狞的脸。
“你只需回答老夫,是也不是?”
张菻坊唯唯诺诺半天,顶不住压力,终于说道:“禀侯爷,是!”
韩安国紧握符节,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扒堤令一旦下达,将会得罪满朝公卿。
从此以后,就算得圣眷,恐怕也只能和他栗贲一样,作那孤臣了。
可要是就这么回去,陛下那如何交代?天威难测,谁知陛下会不会因此追究自己责任。
继而,自己愈加远离朝廷?
此时心情,正如孟子·告子上所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何去何从,只能选择其一。
看着波涛汹涌的浞河水,不断拍打堤岸,形势愈发危急。再犹豫下去,恐怕被淹的就不是十六郡了。
长安城离此只有百里之遥,一旦洪水滔天不可收拾。
到时候,难辞其咎。
韩安国咬咬牙,下定决心。对他低喝一声:“百姓大于天!”
“休说扒堤会淹没南岸些许田亩,只要利于行洪泄洪,将南岸全部淹没,又有何妨?!”
“给老夫…扒堤泄洪!”
随着韩安国一声令下,楼船往来不绝,将士纷纷乘船前来。
聚拢在南岸漫漫长堤。
各府邸派来巡逻的部曲家丁,见到这场景,连忙让人回去通禀。
北岸百姓,更是在长堤对岸,不住观望,窃窃私语。
“二孬,你说蓝田候能把对岸的河堤给扒了吗?”
一身麻衣早已湿透,只有头顶着一片荷叶稍稍挡雨,二十多岁的李有田探头探脑问一旁一个略显壮硕的青年。
叹了口气,二孬摇摇头,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咱们只是庶民百姓,朝廷派人赈灾已是不易。”
“还能因为咱们,把那些王侯将相的田给淹了?”
“某看,不大可能。”
李有田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也是。从来都是王侯将相高高在上,谁真会将咱们庶民百姓当做一条性命来看待?”
抹了把雨水,啐了一口:“每次朝廷封赏建立功勋的将士为侯,不都是将咱们庶民百姓为食邑吗?”
冷笑连连,李有田道:“什么是食邑?坐邑而食罢了!”
指着自己的鼻子,李有田气不打一处来:“瞧瞧阿翁给起的姓名,李有田。”
“有田五亩罢了!整日在田间劳作,不敢耽搁片刻。结果呢?到最后成为他人口中食邑!”
“可悲可笑,可怜可恨,可气可恼!”
“就这,狗儿的赵家,还要半夜偷偷摸摸挖了河堤,将老子视作性命般,兢兢业业开垦的田亩给淹毁!”
“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
“那些侯爷,怎么就这么坏呢!”
二孬怅然若失看着雷霆大作的天空,轻声道:“不知道。”
“那些人的坏,好似生在骨头里似的。唯恐呀,给咱们留一点活路。”
转头看向长安方向,二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进泥土里。
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嚎叫:“陛下,都说您一向仁慈,怎么就不来看看,您的子民,就要被逼的没了活路了呀!”
“呜呜呜…”
“谁说陛下不曾关心他的子民?”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孬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抬起头。
只见,一个真挚的脸庞,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那人身穿麻布蓑衣,和蔼可亲将他扶起。
拍拍他的身上的泥泞,那人脸上满是歉意:“老夫来晚了,让大家受苦了。”
“您老是…?”
李有田凑到身前,小声询问。
“老夫,大汉丞相、窦婴。”
特奉陛下旨意,为大家建造住处,发放粮食。以助大家,度过难关。”
窦婴接过属下递来的蓑衣,亲手给二孬穿上。
一国丞相为自己披蓑衣,二孬感动无比,呜呜的哭说不出话来。
窦婴指向对岸,露出一丝笑意,转身朗声对周遭百姓说:“陛下说了,只要利于行洪泄洪。”
“不论他是王侯将相,还是诸侯王。这堤,必须得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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