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一愣，“礼貌”这个词在他有限的词汇库里转了一圈，他缓慢地想起了它的意思。
他大惊失色，想起了友人说这里的女孩子都很害羞内敛。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正巧，饭店女同志叫叶微来端饭了，叶微端着面回来的时候，眼前的大金毛明显更加忐忑，坐得不太安稳。
叶微抽出筷子，开始吃饭。
切斯特知道在别人吃饭时打搅不太好，但他很快就要离开沪市了，他忐忑半天，还是开了口，“同志。”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叶微抬头看他一眼，“请说吧。”
切斯特心喜而犹豫地道：“我想请你帮我画一幅画。”
他怕被误会，急忙解释说：“我是一个画家，这次是陪我的华侨朋友们来到华夏的，想到找到一些画画灵感。”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过后的激动。
“当我看到你时，我简直震惊了，”切斯特省略了那些过分直白的溢美之词，最后道：“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
叶微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第一，我的工作很忙并没有时间当你的模特，第二，这恐怕不太方便，”叶微并不确定眼前这个大金毛是不是好人。
更重要的是，和一个外国人接触过密，会为她带来麻烦。
切斯特失望地怔住了，试图为自己争取，“我已经记下了你的样子，不需要你坐在那里，这样可以吗？”
叶微无奈，那这个大金毛画了她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吃完手里的面，便匆匆走了。
切斯特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站起来，又失落地坐回原位。
接下来的时候叶微每天都能看到切斯特，他每晚都坐在饭店的角落。
但他既然没找过来，叶微便当作不知。
等交流会的前一半结束了，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郑主任问叶微要不要出去玩，“他们主办方派出来几个导游，说带我们去沪市有名的地方转转，还能留影纪念。”
“好啊，”叶微笑道：“正好出去散散风。”
休息日出去玩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国内繁荣的城市，自然会有好奇之心。
叶微穿着毛呢大衣，胸前挂着陈温均送她的相机。
一出来，郑主任就竖起一个大拇指，“嚯，你这样子跟大记者似的！这相机是你从家带过来的？”
“是啊，”叶微拿起相机小心地擦了擦，笑容很甜。
“以前陈温均送我的。”
郑主任啧啧称赞，这俩小两口的日子真的是很舒坦了。
今天跟着导游出去的人有几十个，毕竟今天的支出可是不报销的，所以很多人为了省钱并没来，林芝和也没来。
他们坐着公交车，去第一程地方——外滩。
七十年代的外滩，又是白天，实在和几十年代夜晚灯光金碧辉煌的外滩没法比，但是外滩商埠也是很有特色的。
叶微下车，看到了外滩的那道防汛墙。
听说这里又叫情人墙，黑乎乎的夜里有很多情侣会在这里谈恋爱，坐在外套的凳子上——那叫“情人角。”
叶微站在嘈杂人群中，却突然很想陈温均。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呢？
……
此时的陈温均正在工作。
他写文章看书时习惯性戴上一副银边眼镜，写字速度极快，下笔流畅，握笔的中指侧边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他往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字。
曹主任进来时就看到这个场景，他走过去，把手上的信件放到桌上，“还在写你的书吗？”
陈温均抬头淡淡笑了下，点头，拿过信件，“谢谢曹叔。”
曹主任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道：“你明明知道，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发表出去的，怎么又开始写了？”
陈温均平和道：“今天不能发表，不代表明天不能发表，明天不能发表，不代表往后几年还不能发表。”
“国家发展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它只要往前走，就总有这些东西重见天日的一天。”
如果说陈温均曾经还有彷徨茫然的时候，但现在，他从叶微那里知道了希望的曙光，内心无比坚定。
他忍不住想，微微是不是来拯救他的？
把他从泥沼里狠狠打出，给他希望。
郑主任叹了口气，并不再说这个话题。
他道：“现在局势的确隐隐放松了一些，我听说，已经有着被放到农村的人可以有家人探视了，你接到这个消息了吗？”
陈温均摇摇头，“还没有。”
他若有所悟，拿小刀划开了曹主任递给他的信封。
熟悉的娟秀而稳定的字迹，是他妈妈齐贤君写的。
他看完一遍，旁边曹主任忍不住问：“你妈妈写了什么？是不是说可以去看她们了？”
陈温均抬头看了他一眼，曹主任立马僵硬地别过了脸。
“我、我就问问。”
陈温均并没戳破，他笑了笑，也有些失望，“就是问了问我和微微怎么样，没说可以探视的事情。”
曹主任失落地叹了口气，“是这样啊。”
他摇摇头，又道：“我那儿得了些花茶，润肺清尘的，下回你寄东西时给你妈妈、他们寄去，对嗓子和肺好。”
西北那么干啊。
他转身走了，挺直的背微微弯了下来。
陈温均又细读了一遍信上内容，轻叹一口气，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开始写信。
他不敢多写，差不多两三个月一封。
等这封信寄到西北时，估计就快过年了。
他和叶微已经把要送的年货都准备好，陈温均另外放上几本书和杂志，上面都有他写的文章或小说。
虽然家人们不在身边，但也从这些东西里，也能看到他没有颓废不堪。
写好信，陈温均便把信封和写了一半的书放进挎包。
他推着自行车出门，开始文化局的例行“游荡”工作。
这对别人来说是上街找素材，陈温均也是，他不但上街，还会去走访一些听说过的生活困难的人家，或者风骨很正的。m.tj268.com
艺术来源于生活，每个人的经历，都比小说更精彩。
所以陈温均永远不缺少素材。
他去了一户独居老人家，老婆婆年纪大了，但身体康健能够自理，她的几个孩子，都死在了战争里。
是光荣之家，但同样也令人悲痛。
陈温均帮忙劈了个柴，打了水，便开始拿出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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