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自有野餐的情趣,就在草地之上,以湛蓝纯净的天空为顶。
凝清、翠羽面前摆的都是精美的素斋,而唐治和小谢、小棠、迦楼罗等人面前,则有携来的肉食和就近从渔人手中买来的鲜鱼。
烹饪极佳,味道自美。
尤其是那条用了炙烤之法的大肥鱼,鲜香四溢。
唐治对凝清、翠羽充分尊重,照顾了她们的饮食,却又在自己和小谢的饮食上,时时加以诱惑。
也不知道那炙鱼的香味儿入鼻,算不算破了她们的戒。
福生无量天尊~~~
如此佳肴,如此美景,如此秀色,岂能无酒?
酒就是西京左近盛产的石冻春,口味极佳。
迦楼罗在西域,葡萄酒、三勒浆倒是常喝,还没品尝过这等佳酿,倒是很喜欢它的劲道。
“郡主马术精湛,当浮一大白!”
“咚咚咚……”
倒是个实在孩子,迦楼罗说完,自己先干了。
“郡主的踏舞俏皮可爱,可浮一大白!”
“咚咚咚……”
迦楼罗又干了。
小棠眉开眼笑:“迦楼罗将军很喜欢吃酒吗?我令月姑姑送了我爹几坛子富水春,他也不大喝酒的,回头我取来送你呀。”
“郡主所赠,定是极品佳酿,当浮一大白,咚咚咚……”
唐治听在耳中,大概想到了自己若有了女儿,待她长大成人,有了心上人时的模样了。
凝清吃的不多,但各样美味的素斋,每样尝上几口,却也就饱了。
不过,她发现平时食量比她更好的翠羽,今儿比她吃的还少,只持一对象牙箸,在那儿轻轻扒拉着米粒菜肴,似乎有些心神恍惚。
……
天色渐晚,暮色苍茫。
仆人已经在收集草木,准备在帐前燃起篝火。
非为取暖,非为炙烤,就是野营的情趣而已。
运河之上,一条大船,正缓缓南下。
船上,一个青衣健妇正怀抱一个婴儿,微敞胸怀,让那娃儿吃奶。
小娃儿用力地吸吮着乳汁,小脸儿揪着,眯着眼睛,一脸的满足。
青衣妇人抬起头,对一旁的玉腰奴许诺笑道:“小公子食量真大,只吃一边都不饱的,着实地健壮。”
许诺看着儿子,满脸宠溺:“这孩子,随他爹……”
忽然看见青衣妇人微微怪异的眼神儿,许诺登时惊觉被她误会了自己的话,不禁俏脸儿一红,嗔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说,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的健壮。”
许诺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把过继过来的那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给了笔钱,撵回他原本的人家去了。
有一州通判和顾家撑腰,人家在法理上也不亏,许家那些远亲也不敢反抗。
何况,这段时间里,许诺陆续从许氏本家,挑了些人品能力都还不错的,也任用到了许家的店铺、地产、作坊等产业里,他们全都站到了许诺一边,就更无人能搅风搅雨了。
要想等儿子可以脱手,还得几年光景呢,所以许诺才没有亲自哺乳,她想以最好的姿态,来日重返唐治身边。
这个孩子,自然也不能一直瞒着唐治,但总要等他长大一些,等他自己明了事理再说。
不然,桃花坞要没了主人,许氏一门也断了香火。
此时,她正行在返回江南的路上。
她没有亲眼看见唐治,她不敢。
幸好,身边还有儿子,儿子的存在,让她的心安静了下来,能够抵过对唐治的思念。
孩子吃饱了,打个奶嗝儿,满足地睡去。
许诺从奶妈手里接过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哼唱着轻悠的歌谣。
船已停泊,河上一片金光换了烂银,月亮在催眠的歌谣声中,慢慢地探出了头来。
……
酒宴已散,唐治和小谢躺在舒适的大软榻上。
身周洋溢着青草的芬芳,帐外有虫儿轻轻的鸣叫。
睡意正若有若无地爬上他们的眼皮。
小谢依偎在唐治怀里,轻声道:“见过令月公主了?”
唐治点点头:“我正在想她说的话。”
唐治嗅着小谢发丝间的清香,把他和令月公主所谈的话,告诉了小谢。
“你觉得,姑姑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道理,自然是有的。”
小谢沉思起来:“阿翁春秋正盛,就算是他登上了大位子,也还有很长的时光。那……郎君就想成了太子又如何?废立只在阿翁一念之间。
但,若是郎君不可动,不能动,不敢动,现在没有那个名份,将来它也是郎君的。”
“所以,你觉得,我该接受令月姑姑的建议?”
小谢道:“不过,郎君行三,如果现在不由皇祖母给确定下来,阿翁又不太喜欢三郎,若来日根本不立三郎,三郎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以子抗父?”
唐治抚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青丝,喃喃道:“问题就在这里,接受,有接受的好处。婉拒,有婉拒的好处。这件事,有一得则有一失,而且两个选择的‘得’都很重要,且只能择其一,这正是我为难之处。”
帐中一时沉寂。
过了许久,小谢轻轻一笑,道:“此事,无解的。郎君只能择其一。”
唐治苦笑道:“我明白,哪有所有的好处,都让我占了的道理。”
小谢道:“此事,朔北与江南群杰,必定也会私下议论,郎君不妨再等一等,看看他们的主张。一人智短,众人计长么。
只是,妾身曾听郎君说过,咱们这位姑姑,雄心勃勃,巾帼不让须眉。她如今这番建议,对她来说,有何所图呢?”
唐治道:“我自然也有想过。如果皇祖母选定了父亲,我父有三子,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没了机会。因此,如果她的野心,仍旧在那张大位子上,她应该想方设法,让父亲不能被指定才是,没道理劝我拒绝。
所以,她来劝我,我实在想不出,她是为了自己有所图谋。难道,她让我在外掌兵权,就是为了巩固父亲的东宫之位?她之所谋,只是为了保证国器归唐不生意外?”
小谢蹙眉思索半晌,苦笑道:“除此之外,妾身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令月公主的丈夫是贺兰家的人,她两子两女,都是贺兰家的人,哪怕是贺兰氏继续当国,她也无忧,还能是因为什么理由呢?”
唐治吁了口气,道:“我这位姑姑,心思深如渊海,一时猜度不透,就不必去想了,胡乱猜疑,反而自乱阵脚。
现在就定下太孙之位,我想了又想,确实不如将陇右彻底掌控手中更加实惠。此事,容我与人商议一番再说。”
小谢轻轻拥住唐治,不舍地道:“如此选择,郎君又要去陇右许久了。”
唐治也将她轻轻拥在了怀中,月华如水,虫鸣唧唧,两人心中,一片安宁。
……
凝清和翠羽共居一室。
两人只着雪白的小衣,头上的道髻已经打散了,洗过的头发还微带湿润之气。
两人正以五心朝天式打坐习功课。
凝清双手阴抱阳,放在脐下三寸,双眼似闭非闭,脸上微露笑容。
这是静功,可翠羽此时着实难静,打坐半天,也不能入定,反而愈发地心烦意乱。
有些事,不能想,想了便放不下,放不下就会心烦意乱。
其实这次真是冤枉唐治了,他确实没有别的想法。
他临夜揽了四轮明月,正“贤”得五蕴皆空呢。
他就是觉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句诗牛得一塌糊涂!
太阳雨这么一个自然现象,能被人以这样美丽的诗句给引入那样一种欲说还休的意境。
晴与情,不管是在说晴还是在说情,俱都体现的淋漓尽致,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可是,你架不住小姑娘胡思胡想啊!
凝清和翠羽都是自幼入道,凝清是父亲为了替久病不起的老母祈福,舍入道观的。
翠羽则是幼时体弱多病,家境又不好,没钱延医问药,希望借助神力来增强体质消除疾病而舍入道观的。
二人都不是那种天性清冷,虔信不疑,自己远择清贫苦修的。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不但有个各方面条件都是上上之选的男人,而且还时常看见他跟小谢的卿卿我我,偏偏她文化造诣还不低,听得懂诗句的含义,她不想歪了才怪。
凝清打坐良久,耳朵忽然动了动,道:“翠羽,缘何心浮气躁?”
翠羽本来还在强装镇定,却被凝清感觉了出来,顿时泄了气。
“师姐,我在想,咱们还是回玉叶观去吧。”
凝清睁开眼睛,澄澈的目光看向翠羽。www.tj268.com
翠羽强作镇定,道:“咱们玉叶观,离汝阳王府并不远,并不影响咱们走动,不会耽搁了谢王妃的诊治。”
凝清若有所悟,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感觉到不自在了。”
翠羽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汝阳王也向凝清师姐表白了?这人好贪心!
翠羽道:“师姐也感觉到了?我就说嘛,他这人……实在是……,怎么可以这样呢,凭白乱了人家的道心……”
凝清叹口气道:“她也是一番美意,这事,须怪不到她的头上。”
翠羽脸儿一烫,嗔道:“什么呀,就美意,师姐你……你不会是……已经动了凡心吧?”
凝清苦笑道:“有点……”
翠羽顿时瞪大了眼睛,竟尔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师姐动了凡心吗?是和我一样的感觉吗?
翠羽瞪大眼睛看着凝清,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你是什么感觉?”
凝清汉息道:“锦衣玉食,生活优渥,我不知道,一旦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你我功成,回转玉叶观之后,还能不能对从前清贫的日子甘之若饴。”
“嗯?”
“我们换洗的衣袍、睡眠的卧榻、三餐的饮食、甚至燃的檀香、品的香茗,随时的奴仆侍奉……,哎!谢王妃固然是一片美意,对你我存了报答之心,可这样下去,你我只怕再寻不回过去的你我了。”
咦?
翠羽闹了一个大红脸,原来……凝清师姐说的是……是汝阳王富奢华舒适的生活吗?
一时间,翠羽恨不得在地上刨个洞,一头扎进去。
凝清说完,用力点了点头,坚定自己的意志:“我还以为,是我修行不够,才会乱了道心,师妹你都能坦然受之,我还想忍耐一番的,既然你也觉得不妥,那么……等咱们回去,便请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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