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见霍意南他们的话——
霍游林难以置信。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竟然遭受了如此残忍的虐待，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竟然变成了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简直像是被恶魔占据了身体般。
“你怪我？”
“当初若不是你突然失出事失踪我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祁宴明明和你一起出门，但最终却只有他回来，咳咳……”
“你知道我又多绝望吗？”
曾子兰虚弱的反驳。
但这些不过是她的推脱之言而已。
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她无法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以及不安，所以就把这些负面情绪悉数往自己儿子身上倾泄了。
正是因为霍祁宴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才如此心安理得。
她一直都知道那孩子的自责内疚，也看得见他看向自己时充满依赖的眼神。
所以……
他不会反驳自己。
反而会全盘接受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想到这里她又是错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霍游林，片刻以后轻咳了两声，然后才是慢慢的说道，“咳咳，祁宴应该会原谅我的…毕竟是我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
“他从来没有怪过我……”
所以只要她努力好起来。
只要她重新对祁宴露出从前那般的笑容，这个孩子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霍游林深吸了口气。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曾子兰，一只手用力的捏了捏酸痛的鼻梁：
“你伤害了他以后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还觉得那孩子会原谅你，子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天真和无耻……”
“他怎么会不怪你？”
“你生病来医院的这段日子里，祁宴来看过你一眼吗，他压根就不是不怪你，而且想把你当成陌生人！”
“想把你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曾子兰如遭雷劈。
她苍白的唇瓣轻轻颤抖了几下，片刻以后激烈的反驳道：
“不、不可能……”
霍游林只觉得无法与曾子兰沟通。
也是。
她的妻子一直在伤害祁宴那孩子，而祁宴小时候肯定也没有放弃向妻子靠近。
久而久之——
妻子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哪怕不反思不道歉，孩子也依旧会回到她的身边。
这里面有他的错。
他用自己的爱意将自己的妻子养成了不谙世事、娇嫩脆弱的菟丝花。
她只能依靠自己生存。
没有了自己的存在，她只会慢慢的开始枯萎，如此她几乎无法保全自己，更别提是为孩子撑出一片天了。
“抱歉。”
霍游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隐隐感觉到了几分窒息，“我现在情绪不好，要是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我怕自己会说出些不太好听的话伤害到你。”顶点小说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我可能暂时没办法照顾你，子兰，给我点时间让我消化下这些事情吧。”
“我们下回再见面。”
说着他就大步走出了病房。
虽然霍游林知道自己如此抛下病重的妻子是件糟糕的事情。
但是他无法消化自己听见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妻子，外加上妻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情绪起伏得太剧烈……
可能病情会加重。
如今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曾经留在儿子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
他当初没能保护儿子。
而儿子现如今似乎也不需要妻子的道歉了，他已经彻底不在意对方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霍游林坐在车里抽了一根接着一根的烟。
从白天坐到黑夜。
又从黑夜枯坐到了白天。
.
“游林！”
曾子兰看着霍游林离开的背影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恐慌。
她想要拦住霍游林。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此时的她已然是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虚弱在全身蔓延。
她急促的喘息着，疼痛忽然蔓延至全身，此时呼吸都显得格外的微弱，任谁看都知道她活不了多长时间。
祁宴怎么会不原谅她呢？
想到这里她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打了那个号码。
嘟嘟的两声忙音响起。
没有人接。
曾子兰难以置信的再拨打了遍。
然而——
还是没有人接起。
她挪动着干枯无力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拨打着那个电话，然而无论是拨打十几遍、又或者是几十遍那头依旧不曾接起。
就像是一扇紧闭的心门。
从前曾子兰将霍祁宴拒之门外，而现如今他也选择了拒绝曾子兰。
这做法像是在决绝的回答——
永不原谅。
曾子兰只感觉到一股虚弱感与疼痛感扩散至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停的流逝，而在这最后时刻……
她众叛亲离。
丈夫责怪她，孩子怨恨她。
她真的错了吗？
曾子兰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间她仿佛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依旧年轻。
丈夫陪在自己的身边没有出事离开，而霍祁宴此时也依旧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抱着皮球正在花园里玩。
脸上还挂着天真而又稚嫩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曾子兰情不自禁的向他招了招手。
“祁宴。”
“到妈妈这里来。”
然而刚才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小霍祁宴看见她以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的眼里全是陌生。
“我没有妈妈。”
曾子兰只觉得心口的位置有点刺痛，她强颜欢笑般的说道：
“祁宴你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
小小的霍祁宴眼神冰冷。
“我没有妈妈。”
“从今以后也不需要妈妈！”
说完这话以后他头也不回的抱着皮球跑了，曾子兰急忙去追。
然而——
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梦境四周渐渐开始暗了下来，尖酸刻薄的辱骂以及宛如雨点般的惩罚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几乎是无法忍受。
她大叫道:
“放我出去！”
曾子兰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她消瘦而又虚弱的脸颊上缓缓的划过泪水，心电图剧烈而又急促的波动。
是了。
她一时半刻都忍受不了的打骂，还是孩子的霍祁宴却是忍受了几年。
每一声责骂都在那孩子的心上刻上了无法痊愈的伤疤。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
自己错了。
“咳咳，对、对不起——”
曾子兰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她干枯的手指用力的攥紧，但是身体传来的窒息却是越来越明显，就连意识仿佛也在开始慢慢的变得模糊。
不行。
她还不能死。
她还得去和祁宴道歉。
是她这个妈妈做得不对，她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是——
心电图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滴鸣。
曾子兰的手无力的垂下。
那眼睛不甘而又痛苦的睁大着，面色还有几分扭曲。
她死了。
死在自己最痛苦、最自责的时候，死在丈夫才刚刚回来、大吵一架以后还没有和好的时候，死的时候也不平和。
反而是痛苦。
无尽的痛苦啃噬着她的心脏。
那份心意尚且还没有传达出去她就死了。
然而或许她内心也明白。
即便将那份道歉传达出去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那孩子……
厌恶她。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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