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
那天许温年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的童年，破碎疯狂的家庭，还有无尽的黑暗。
他睁开眼，在一张床上醒来。
他茫然坐起身，看看周围。
是熟悉的环境，他家的地下一层，没有窗户的房间，假窗帘还是崭新的，没有一丝灰尘。
他下床，手不经意摸在木制的床框上，感觉到了些许凹陷。
是一个字，刻下这个字的人，是他自己。m.tj268.com
“逃。”
门是反锁的，许温年试着打开，却并打不开。他抬起头，看向墙角的摄像头，那里有目光在注视他。
之后经过了几个黑夜颠倒，许温年不知道。
没有人来，没有脚步声，没有水和食物。
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
许温年眯起眼，有气无力看向门口。
“温年。”
“你是我的儿子，你要继承我的一切。”
中年男人有着和许温年相似的眉眼，明明许壬离的五官也十分柔和，但他眼中却时不时闪过阴翳和狠厉。
许壬离带许温年去地下室，那里有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被关在铁笼里，这里的味道刺鼻。
许壬离神色疯狂，他教育许温年：
“看清楚了吗？这样可以让人痛苦。”
“你以后也要这样做。”
许温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跟在许壬离身后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许温年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谁，因为他也是被困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人。
许温年被许壬离带到了监控室，看着监控室里的无数块显示屏，许温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他想转身离开这里，却被父亲掐住脖子，强行掰过脑袋，迫使他看着这一切。
“看到这些监控了吗？家里的这些监控都是用来监视你的。”
许壬离俯下身，在许温年耳边轻言细语：“温年，你永远活在我的视线之下。你永远都会痛苦，我们永远都不会好过。”
“我们都是懦夫。”
许温年不愿看，他闭上眼，可许壬离的声音还是在他耳边不停回荡。
直至耳鸣覆盖一切。
三岁时，许温年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
他看到许壬离掐着母亲的脖子，母亲挣扎，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
母亲流下眼泪，神色痛苦，但强忍着挤出一个笑。
“温年，逃，一定要逃。”
母亲没了呼吸，许壬离转过身，发现自己儿子就这么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任何泪。
他无法逃，他逃不掉。
所以他选择站在原地。
一个坏到极致的人，他的后代也被他牵制生长。
这样一个被挟制的许温年，该如何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
答案是：他无法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
这更像是一个诅咒，从出生开始，许温年就不可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
即使许壬离死亡。
许壬离死去的时候，许温年就在旁边。
这个已经疯魔的男人，最终把自己关进了铁笼，通电，吃药，在电流与药物的迷幻中，他走向死亡。
其实许壬离有活的机会，只要许温年按下关闭的按钮，他就不会死亡。
但许温年没有。
亲眼看着许壬离不再动弹，许温年慢慢走到铁笼前，伸出手要去触碰通电的铁笼，却在咫尺距离停了下来。
他声音轻柔：“......不应该再有人因为您死去了。再见。”
从此以后，许温年继承一切，慢慢长大。
他长得越来越好看，温和模样，清俊眉眼。
他说话时，嗓音微带一点哑，温柔中带着些许凉。
他成为一个艺术家，写出最好听的曲子，无人不知。
他私生活很干净，朋友也没有几个，别人只当他喜爱清净，却没有人知道，他从五年前就开始耳鸣幻听。
你知道吗，许温年对自己说，艺术家都是疯子。
很多东西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他不去做，那些记忆也不会消失。
地下室早就该被尘封，那些监控也该被拆除。
他也早该死亡。
许温年自己进入笼子，坐在父亲曾经死去的地方，手有些颤抖，最终没有按下开关。
许温年知道自己应该孤身一人，他不该和别人接触，也不应该有“爱情”这种东西，这对所有人都好。
可他遇见了沈复秋。
沈复秋实在是太特别了，也不是说有多好，许温年觉得，她就是很特别。
沈复秋的眼神，笑容，一举一动，协调中带着不协调，正常中透露着不正常。
许温年知道，这个女孩也是个矛盾体。
不由自主靠近。不经意露出的笑容。
然后许温年又做了个梦。
梦里他步入许壬离的后尘，手上沾染鲜血，地下室重启。
沈复秋目睹了一切，他回头，对上女孩惊慌失措的眼睛。
许温年前所未有的心慌，该怎么办？
他仿佛溺水的人，对上沈复秋震惊又失望的眼睛，他喘不过气。
最最心慌的那一瞬，许温年睁开眼睛。
“呼......呼......”
他试图平息自己的心跳，但无济于事。
直到沈复秋醒来，覆上他的手。
“许老师，做噩梦了吗？”沈复秋凑过来，摸摸他的额头：“你出了一身汗。”
许温年的手是凉的，他转过头，对上沈复秋带着担心的眸子，有些头痛欲裂。
“复秋，”他开口。
“嗯？”
“如果......”
他想说什么？如果我杀了人，如果我也是垃圾，如果我只能呆在黑暗里。
你会怎么样？
沈复秋抢先开口，打断了许温年的话:“没有如果。许老师，没有如果。”
“睡觉吧，许老师。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回家看瑞雷，之后去南边山坡野餐，晚上......”
女孩叽里咕噜说话，一如既往，许温年安静听，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反正都是梦。
反正醒来以后可以看到沈复秋的笑脸。
就足够了。
阳光依然照不到黑暗，破碎的东西永远无法被完整修补，耳鸣也永远不会停息。
那么就冷漠地抛弃依靠着的太阳，两个人互相照耀就好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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