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
听信书言,痴心引怨坠!
“什...什么?这...”
如痴如狂,已经疯魔了的父亲翻阅那些古籍,他心中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答案。
他又将那本被先前的自己抛掷一旁,曾被好友明俊“私藏”起来的邪书拾起,凝视上面的三行字。
“【凭命借命】。”
“将祭品献给秘术召唤来的仙灵,便能以活人之身,索回亡人之命。”
“女有孤辰劫,应祭神辉,可唤妻归。”
就像故意的导向,可已经要发疯的父亲父亲没有了昔日的理智。
这时候即便是在他面前放个不加掩饰的陷阱,里面全是钢刺,但告诉他跳下去妻子就能活,他也会不假思索地跳下去。
那“业障”,那他所以为的心魔,正在他脑海中劝导着他。
“你的女儿是孤辰劫煞,留着她只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倒不如…”
“闭嘴!闭嘴!!!”
“呵呵,你其实心里不就是想要这么做吗?接受你的内心吧!”
“你不记得了吗?我就是被你从书里召唤出来的啊!你早就想这么做了!”
刚开始的时候,父亲还尚存理智。
可外面的村民,举着火把聚在一处,吵吵嚷嚷地要申鹤死。
他们是愚蠢无知之人,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才是真正的妖邪。
他们啊,实际上比妖邪更甚,且对于除魔世家来说难以对付。
唉,当一个东西有了裂缝,即便再坚固也会一发地不可收拾起来!
“申鹤...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在后山的山洞里给她准备了一个大惊喜,一起去看看吧。”
男人的目光不复柔情,苦笑着酸涩,就像下一秒就会涌现出几滴已经麻木了的泪。
这一次,他不再以父亲自称。
也没有再喊什么宝贝女儿,冷冰冰的,就像被操控了的傀儡。
“爸爸?”
未曾语,未曾泪。
童真的背后是几分懂事的心酸,小小的申鹤装作脸上挂着开心的笑颜。
被父亲牵着小手,一路被送入了一处石窟,听着钟乳石滴落露水。
父亲不复伟岸,却是一副驼着背的萎靡样,把女儿放在约定好的石头上,而后竟哭着笑着疯了一样向自己的女儿下跪。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老婆大人的遗嘱…”
幼小的申鹤惊慌失措,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想要干什么。
可男人留下了一把匕首,凑到她的耳前,眼神凶煞:“如果活下来,去找你的明俊伯伯,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恐怕也是世间唯一愿意收留你的人。”
很轻声,哪怕是申鹤也几不可闻。
若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对自己女儿念念有词地下咒。
随即,父亲便转身离去。
“不必来寻我了。我已不配做你父亲。”
而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村里容不下你,或许你真的是孤辰劫煞!”
最后一句他却喊得很大声,就像故意想让谁听到一样。
这是一个为了爱人可以不顾一切的男人。这“一切”中包括他自己,也包括他与爱人的女儿。
他是一个好丈夫,但绝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可若不是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好父亲的吧?
父亲对母亲爱得太深,以至于疯狂,为了爱人复活而不惜一切代价。
就算散尽家财,就算献祭女儿,就算献祭自己…
只要能让爱人回来,他都会毫不犹豫。
他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只是...
当业障消磨了理性,他开始认为与妻子相比,其他的一切皆是微不足道的!
而小申鹤对将要发生的灾难毫无感知,只是哭着想让父亲别离开自己。
她不怕黑,但她怕一个人!
日渐微,可父影再无归。
她认出父亲最后给她的礼物,是一柄匕首——是母亲的遗物,并将其藏好。
这是一柄驱邪匕首...
洞中寒风入髓,洞外妖邪为祟。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山洞内,是一个狰狞可怖的黑色“仙灵”,血红的眼里只有申鹤鲜活的生命。
“除魔之子,不可留!虽是孤辰劫煞命格,于我等却是大补!”
私语着,那黑色的“仙灵”一拥而上,似乎想要将女童撕咬。
幼小的申鹤凌然,持手中断匕,残阳如血,朝夕憔悴!
怪物想吞了她,可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
危难让人变得迟钝,她只想着一件事,在那被愚民称为“神”的口中得以幸存。
匕首对准了妖邪,她自己都想不到将完成第一件除魔工作。
以凡人幼小之力,申鹤竟凭一己之力,以驱邪的匕首与生存意识与它连战数日。
一心伤痕累累,残心任杀意支配!
凶煞的命格,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与天赋,亦或是申鹤这孩子本就具备的。
煞气缠身,易伤亲朋,却也易讨魔诛妖邪。哪怕是被称为神的怪物,也节节败退。
它正是魔神的怨念...滋生业障。
申鹤竟与这魔神残渣对峙数日之久,熬过凶险的阵仗。
留云借风真君循着邪祟气息而来,处理掉了魔物,申鹤仍不敢丝毫放松,确认留云对她自己没有恶意后才昏了过去。
即便若是留云没有赶到,获胜的恐怕也是申鹤。
留云怜惜她命运多舛,又念其天赋,便将她带回府中安养调息,抚顶授道。
自此,申鹤与鹤避世,红尘不回。
三尺红绫,锁尽欢与悲。清心琉璃仙缘随,此身再无烟火味。
白玉梳发尾,化作银丝垂。寒瞳可凝霜坠,一纸灵符可止祸水,万丈海浪化冰锥。
“一梳愁云去悲,二梳不悲不喜,三梳白头不悔。”
数十年故乡再回,听邻叹物是人非。
言旧日父悔,白绫缠颈送魂归。愿来世,再还心中愧。
“我们驱邪世间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土地,上天就是那么对待我们的吗?!”
那天,男人跪在妻子墓前,哭喊着,叫天不应,叫地不回。
他知道,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对不起,没能照顾好阿鹤...”
爱人并没有像约定那样复活。
但女儿...恐怕已经被自己推入了火坑。
待他从被人言左右后恢复些许理智,父亲意识到自己被欺瞒,也无颜再去见妻女。
“我们一家人...来世再相见吧。”顶点小说
白绫染红含冤血,鹤鸣声脆,折翼难飞。
看着自缢于庭树的昔日“英雄”,大家伙儿站出来了,他们指指点点:
仍然没有丝毫作为的青年男人拿着壶酒打了个酒嗝:“哈哈,是不是又被克死了?”
村西大妈抱上了自家孙子,语气充满了厌恶与嫌弃:“听说啊,这家伙把女儿献祭了都没能救回妻子!”
村北鳏夫皱着眉头,拄着从林场捡来后自制的拐杖,以不太利索的声音骂道:“正好在我家对门,真晦气!”
人群聚集,吵吵嚷嚷地对夫妻俩唾骂:“都怪你们,招来了妖邪!还是选个远点的地方搬走吧!真是晦气!”
并非是无善贤,只是他们静默不敢言。
当游手好闲的青年别过那吊起的尸体,往墓碑上吐痰,一个名为明俊,与申鹤父亲同辈的人坐不住了,起身要拦。
“诶诶诶,你干嘛呢!我...去你的!”
然后被众人压下,青年还趁机踢了几脚,不屑道:“切,多管闲事!”
“你们都没有良心,没有人性啊!你们都没有良心,没有人性啊你们!”
明俊哭吼,坠泣,可竟无一人帮忙。
“他们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你们,还有你…啊!”
令人感动的发言换来的又是殴打。
旁观者中些许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可也不敢违逆大的群体——否则,麻烦的就是自己。
待众人散去,明俊方才吃力地站起身,有机会将挚友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
冰冷冰冷的,他甚至想要抱着挚友的尸体与嫂子的墓碑痛哭。
“呵,呵!”
他鼻青眼肿,可他不在乎,因为这比起自己挚友所蒙受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以前啊,常听你说,你要守护村里人。”
可谁曾想…是村里人害了你啊!就是他们害了你一家啊!”
“你一世英明,可却也一时糊涂啊你!”
哭吼着,他为挚友入殓,使申鹤父亲与申鹤母同葬。
因为友谊,明俊成了守墓人,只守他们二人的墓。
而这一守,便是十年、数十年…
他一人独守空村,年暮衰朽亦不肯离去。
因为他在等一人。
一个、可能根本回不来的人…
“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战胜那种怪物,还被仙家收留啊…这些故事一定都是市坊流言吧?”
苍老的声音嗤笑着,是对人性之恶意看透后的憎恶。
“就和...当初一样?呵、呵!”
他在等、他在等——
那个曾被挚友亲手抛下,生死未卜但可能尚还存活的挚友之女:申鹤。
“多想、听她再喊我一声伯伯啊...”
苍老的声音,犹有牵挂。
“当初...唉,要是我能阻止他就好了…究竟是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呀!”
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借用作者之诗词哀叹一声:
“冬雪秋霜皆存温,恶言流语最寒人!陈少白所言即是!”
当初真相早就遮掩于云雾间,恐怕也只有那些当事人才知道喽。
到而今呢,申鹤不归凡世,与仙鹤同游。
因果红尘渺渺,云消——
笔者后记:
申鹤的故事相较于那些“温馨”故事而言更加残酷,但是却也更加地真实。
似乎找回了一点写常九爷时的感觉。
对了,
按照游戏中的牵强解释申鹤父母似乎是因为驱魔而染上了“业障”或类似的东西。
所以妻子病重而死,丈夫走火入魔将女儿献给妖魔,最终懊悔不已而自尽。
但如果其背后...
那所谓的“业障”,污染的不是夫妻二人,而是村中的村民呢?
或者说,自私自利的村民们,才是真正的“业障”呢?
毕竟...人知诡恐怖,诡晓人心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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