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穿过密集的人群,弗朗索瓦面色凝重,有个别采访无人机发现了他,却跟不上他的脚步。杰弗逊紧随其后并不停轻声询问,脸上带着深深的惋惜和不解。
“先生,部长先生,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杰弗逊看起来一副委屈不甘的样子,要不是外面人多,这小伙子估计差点哭出来:“我们再去求求他吧,这件事必须获得他的帮助…”
直到二人快步迈进穿梭机,人群的噪音被隔绝在窗外,弗朗索瓦才深深叹了口气。
“先生,我觉得今天还可以再试着争取…”
“我知道你心急,现在我其实比你更着急。”弗朗索瓦忽然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但今天很明显来得不是时候,楼上那位还忙着和火星搞他的‘友好社区’项目,现在再去人家只会觉得你烦,能听明白吗?”
“但我…我感觉他,阿尔伯特好像也在犹豫…”
“你感觉?整天坐在一堆数据里面,你靠什么去感觉?同为计算机专家的直觉?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吗?”弗朗索瓦靠在椅背上,这一通发泄过后他也只能不停摇头:“今天其实不该把你叫上,论和人打交道你还年轻了点…”
杰弗逊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一样,此时愧疚写满脸颊,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几次张口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空气安静的有些焦灼,还是弗朗索瓦打破沉默:“你回去准备一下,如果有信得过的老同学,找几个技术过硬的来防卫部报到。哦不,别去防卫部,直接来我家。”
“您是认真的?这件事不可能仅靠几个学者和一腔热情能做到,一辈子都别想。”杰弗逊似乎觉得他在开玩笑:“如果楼上那位愿意帮忙,他随手一挥就是成熟的千人团队…”
“你先听我说完!这只是作为最后的准备,你以为我会蠢到让一个‘世纪项目’交给杂牌班子去干?”弗朗索瓦明显有些不耐烦,但他的冷静理智绝不会丢失:“这边交给我来处理,大不了先礼后兵,至少在立项之前,我们当然还是要争取到他的协助。”
“那之后呢?我是说万一,那位始终不愿出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弗朗索瓦按下自动导航,开始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穿梭机消失在大楼上空,人群的喧嚣仍在持续,估计一两天之内不会轻易散去。而与此同时,媒塔顶层开始人员封锁,一场紧急技术会议秘密召开。
杰弗逊其实并没有猜错,阿尔伯特作为算法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他当然不会对这件事毫无兴趣,甚至年轻时也对超级智能抱有很多幻想。但如今他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任何决策都必须谨小慎微。而且在与火星首次连线后,他现在只是想确认某件事,或者说是怀疑。
两小时前的那场通话直播,实际上被他掐头去尾了一部分,只留下不痛不痒的寒暄片段直播给大众。并且在频道连通之前,已经有好几台超算在帮他分析这场对话的每一处细节,他的用词方式、字句逻辑衔接、甚至包括对方的思考时间和语气。
康米尔,这个火星频道的交流代言人,好像并不正常。
当然,阿尔伯特是在假定对方属于‘传统人类’这个大框架下产生的怀疑,所以他并不相信单纯的数据测算,即便有一种能测试简单对话的统计模型,那也需要足够时长的对话样本才能产生准确性。更何况今天的这番交流没什么深度,它的意义仅在于测试频道稳定性。
即便如此,与正常人相比,对于康米尔的测算结果仍有至少5.21%偏差。这个取值对于精神正常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会少于3%甚至更低。只有极少数长时间沉迷于元宇宙的深度用户,那种好几年都不愿接触现实世界的受试者,才有可能大于3%这个值。
至于为什么不正常,阿尔伯特虽然作为对话的亲历者,但本人并非心理专家,他当然说不上来有何奇怪之处。非要从测算结果来看,那就是康米尔对于时间概念的把控异乎常人。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召开了这个秘密研讨会,希望能从智囊团中获取一些见解。
在专家们热烈讨论的间隙,阿尔伯特接到一则通讯邀请,只好暂时离席。
通讯是小冰发来的,她此刻本该组织楼下的记者会,也许是刚刚给她提供的那个敏感消息让她忍不住亲自过问。阿尔伯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自从她的前额叶皮层损毁,这是多少年来都没见过的情况,至少对于小冰来说算是好事情。顶点小说
不过阿尔伯特也很清楚,如果她真的对那个人的现状产生兴趣,这简直算得上是脑科学奇迹。或者说,小冰如果能调动起任何感性思考的话…
“怎么了?想确认消息的准确性吗?”
“没有,我是想提醒一下,现在媒塔公司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你在这种级别的通讯之中理应更加谨慎,不要贸然向火星提出这种敏感问题。”
“哈哈,我当然没有直接问,只是捎带着提了一嘴。”阿尔伯特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摊开手解释道:“而且对方也没有明确透露更多情况,这个结果只是根据计算分析得出的。”
“那好吧,希望以后别做这种事,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小冰认真地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先去忙了,下午之前记得把‘友邻网’社区模型交给网格员。”
她的通讯向来如此简洁明朗,但在小冰挂断之前,阿尔伯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那你,真的不在乎魏俊的消息吗?他…他当年可能真的在火星获救…”
“我只知道他是我哥,母亲收养的。”小冰显得有些困惑:“就算真的有血缘关系,一个上世纪失踪的飞行员,找到又能如何?别忘了他在历史上被记录为罪人,就算想彰显什么人道主义关怀,这个人也并非什么好选项。”
“好吧,我知道了。”
匆匆挂断通讯,阿尔伯特坐在窗前沉思良久。真是自己过于感情用事了吗?
回到现场,会议接近尾声,专家团队们经过数轮严谨的论证,最终提供了三个可能。首当其冲的,当然还是对方长期使用脑机接口造成的后遗症,毕竟这种状况能直接在地球上找到相应例证。其次便是测算结果不精确,这段对话只有半个多小时,对方总共用词不超过一万字,哪怕调用再细致的测算方案,也很难保证不出错。
至于第三个可能,看上去好像并不靠谱,它却占据了专家们两成以上的赞成,就连阿尔伯特也对这种情况显得十分感兴趣。
‘缸中之脑?’
这是从二十世纪末就开始流行的一个哲学概念,1981年,希拉里·普特南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最先提到该设想,多年以来这种看上去很酷的概念被广泛用在无数的科幻作品之中,它勾起了人们对于‘自身’与‘存在’的无数遐想。
尽管这种流行一时的想法被其他哲学理论迅速推翻,但随着脑科学和元宇宙的逐渐发展,一部分学者渐渐意识到人类感官的‘多重可实现性’并非虚假,甚至有些唯技术论者称,只要将来脑机接口可以造得足够精致,也就可以用数据创造出以假乱真的‘存在’体验。
与之相应的,哲学家们始终认为‘存在’本身并不是综合感官体验,并且‘缸中之脑’绝不是认识论的思想实验,更非什么技术实现论强调的那种唯物进步。如果非要牵强理解,它也只能堪堪算作语义学的一个假想。
当然,阿尔伯特的技术团队里没人会讨论这些,专家们给出的最现实论据就是:火星上不存在几十年内开垦大量耕地的可能性,如果殖民地想要短时间发展出一定规模,如今在火星基地的人类应该有相当一部分处于‘缸中之脑’的状态。
要是假设属实,那这些人脑或许是克隆而来,或许是解剖而来,他们从未真正接触现实世界,自始至终都在一个虚拟社区里度过。
该假设其实还有一系列支撑论据,比如这次地火通讯,单从昨夜开始的统计数据,就有几十万人的自发信息得到了来自火星的回应,同一时间内的回复数高达数千。如果这些回答都来自‘真人’而非什么自动回复,那火星基地至少现存人口也在五千以上。
总之想要维持地火通讯那样的人口基数,从生理学来讲他们也绝对无法保证养活这么多生活在现实之中的居民。另一方面,火星的工业基础无法支撑他们制造这么多休眠舱…
所以目前最靠谱的答案就是:要么,这些人是处于所谓的‘缸中之脑’状态。
要么,就是无数‘超级智能’的子个体。
会议结束后,阿尔伯特赶回办公室交代好近几日的工作,随即开始简单收拾起行李。他准备去往数千公里外拜访一个老朋友。
如果这位朋友最近‘犯病’不那么频繁,他或许是当代最有深度的哲人之一。
即便在外界看来,这位曾经的‘救世主’已经严重脑损伤,所以后来甚至无法胜任简单的教学工作。但阿尔伯特清楚,他在那件事之后的六十多年里,已经向自己内心深处走了太远的路。尽管他并没有获得任何哲学研究的建树,也没有发表过一篇所谓的论文。
不过,躺在床上的安集并没这么想。
他啃了那么多心理学和哲学著作,或许只是为了这段‘寻心’旅程不那么艰辛枯燥。
而越往深处走,他反倒更加怀疑,从当年链接至量子意识枢纽后,自己是不是从来未曾回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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