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除夕夜,阳明城中却稍稍显得有些冷清,在城楼的鼓声敲响后,阳明城里各处的坊市接连传来铜铃和木鱼敲打的声音,打更人穿梭在阳明城的各处角落里,许多人家的屋檐上结出了许多寒刺一般的冰凌,夜深寒风拂过,全然没有融化的迹象。
被四周街坊扫在路边的积雪堆积在院墙下,混杂了泥土和许多杂物,从前那座下雨便显得泥泞难行的阳明城因为成了楚王府的藩府所在,城中许多街道都取了从阳明城外东山的石块作路,略微好走了一些。
除夕夜里,阳明城中最热闹的当属王府,“楚王”终于赶在年前回到了阳明城,骠骑营亲军扎营在阳明城,王府一家还有楚藩的部将们今日都在王府一道过年,安彬,萧玄,洪海从易武县的大营中赶回了阳明城里,年轻的小辈诸如杨叡,林家姐弟,安安都因为向楚王和楚王妃问安而收获颇丰。https://m.tj268.com
王府里当中的奴婢内宦们今日也得以畅快了一番,出了月子的王妃娘娘赏了所有人一月的月钱好让他们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等到这个城门皆闭,来年将至的时辰时,王府承运殿里的觥筹交错之声已经停止,没有喝到兴头的洪海本想让安彬随他一道去饮酒,却因为安彬如今也得看人眼色行事而作罢,无奈之下,洪海只能看着萧玄回家去陪家中父母,林海带着一家老小问安告退抱着玩累的林苏离开王府,就连罗义也早已寻不到影子,孤零零的洪海一人离开王府,又不知该去何处消愁。
洪海的案前是今日楚王妃亲自定下的菜品,金乳酥、巨圣奴、白龙曜、通花软牛肠、南湖牛肉羹、翡翠碧玉、红湖银鱼羹、三萃羹等等,喝得伶仃大醉的洪海都没有动几次筷子,在众人退去后,一个人在承运殿里独坐的冷清让他有些迷离。
“喂,王爷呢?都没人陪咱喝酒了,没意思”
“回将军,小殿下今日玩得痛快,刚刚内院传来消息说是小殿下有些发热,王爷回小殿下院里了”
洪海不知抽了什么风,一拳砸在了桌上,险些将桌子砸烂,碗盘之中的菜汤洒了许多:“小殿下!咱们的小主子刚刚满月,哪儿就能撒丫子跑欢了,你说,谁是小殿下!”
“将军恕罪!”年轻的女婢不敢与洪海争执,只是如实说道:“奴婢说的是皇长孙殿下”
洪海摇摇晃晃的起了身,走到这名年轻女婢的身边一巴掌打了过去:“狗东西,哪儿有什么小殿下,皇长孙,就是一个逆贼的儿子,先皇以为咱们王爷心善,把这个狼崽子扔给了咱们王爷,咱们王爷都差点死在了他们辽藩的刀下,多少兄弟被他辽军给害了,做了孤魂野鬼连家都回不来,你们还捧着他,把他当主子看?”
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让被打翻在地的女婢疼得哭出了声,而刚刚见势不妙跑到殿外将王府统领张豹唤来的内宦此刻也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从洪海身前将自己的同伴拖走。
“洪将军!”张豹领着一众王府侍卫将洪海堵在了殿内:“这是王府,不是你的长雷营大营,可不该是你放肆的地方”
洪海转身拿起了不知是谁的酒壶又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砰!”
“老子今日打了一个奴婢又怎样,莫说是奴婢,今日就算是打了你,又能怎样!”张豹恶狠狠地瞪着洪海:“那洪将军不妨试试!”
“小崽子,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儿撒尿呢”洪海一句说完,一拳打了过去,很快便和张豹扭打在了一起,即便洪海喝了酒,仗着力大气粗和拳脚功夫在张豹之上一时间也难分伯仲。
“王爷!”李平安神色慌乱地跑进了听云轩里,杨宸和宇文雪正一道站在杨瞻的榻前,通体发热,满头大汗的杨瞻不时抽搐着,还隐隐开始说起了胡话。
李平安将事说与了杨宸和宇文雪,本就因为担心杨瞻而心绪不畅的杨宸闻言发作了起来:“这洪锤子今日是故意找本王的不快来了,让张豹不必留情,揍他一顿,给本王轰出去”李平安转头望向宇文雪,宇文雪也急忙从杨瞻的榻边起身扯着杨宸的衣袖说道:“王爷不可,洪海乃是王爷的亲信,如今王爷这般折辱他,以洪海的性子,此事断然不会到此为止,莫要为了一件小事伤了和气,洪将军是一位勇将,对王爷又是忠心耿耿,今日不过是饮酒说了些胡话,王爷这样对他,不免让三军将士寒心。臣妾在瞻儿这守着,今日的事,还是得王爷自己去处置,莫要失了人心”
宇文雪的话让杨宸暂且冷静了下来,看着杨瞻的一头大汗,心急如焚的他又问了王府郎中一遍:“这当真没大事么?”
“王爷放心,臣已经施针了,辽世子是今日玩儿雪,寒气入体,只要这热退了,断然无虞的”
“这热何时能退?”
“这,得看辽世子的身子了,辽世子随王爷奔波千里,这身子体弱,恐得多些时辰了”
宇文雪将杨宸推了过去,宽慰道:“王爷就别为难鹿太医了,不过是小孩子贪玩儿沾了寒气,王爷不必太过担心,还是赶紧过去,一会儿是什么情形,臣妾让小婵去禀告王爷”
“好”
李平安一路紧跟在怒气冲冲的杨宸身后,从听云轩穿过王府蜿蜒曲折的连廊走道,心里也暗中指责了几句洪海,这喝了酒闯祸怎么非得这个节骨眼。从听云轩离开时,宇文雪又交给了他一件难办的差事,要他一会儿见机行事,劝阻杨宸,断不许杨宸今日重罚洪海。
主仆两人赶到承运殿前,王府侍卫已经搀扶着鼻青脸肿的张豹站在一边,对面一样是鼻青脸肿,鲜血直流的洪海好像仍旧兴致不减,被几个人按住仍旧破口大骂的说道:“来啊,爷爷今日这双拳头还没过瘾呢!”
“见过王爷!”
承运殿里散乱一地的桌椅和吵闹因为这一声戛然而止,连洪海都没有再吭声,杨宸神情冷漠地穿过人群看着被按倒在地洪海,又转身对气喘吁吁的张豹说道:“怎么,吃亏了?”
“王,王爷”张豹有些羞愧,因为洪海实在是力大气粗,今日又饮了酒,拳头砸出了血都不觉疼痛,而他身为王府侍卫,对王府亲军的一位将军也不该舞刀弄剑,所以只用一双拳头与洪海对打,吃亏也是正常。
“这不是有剑么?一剑宰了他就是”杨宸缓缓从张豹的腰间将剑抽出,一道银光瞬时照在了洪海的脸上,张豹和一众王府侍卫都被杨宸这举动给惊住了。李平安急着给张豹眨着眼睛,张豹挣脱搀扶在杨宸背后跪下抱拳喊道:“王爷!末将今日是想与洪将军切磋,大过年的,热闹热闹罢了”
“为热闹就砸了本王的承运殿,你们也是好本事,不必为他开脱了”杨宸当然不会相信这番解释,径直走到洪海身前,洪海眼神迷离,嘴角鲜血直流,还不忘抬头看着杨宸咧嘴笑道:“王,王爷,你来了?”
“去打桶水来给这莽夫醒醒酒”
“诺!”
没一会儿,一桶水结结实实的浇了洪海一个透心凉,洪海酒意醒了大半,尖叫道:“呼!停,停,停!”
“再去打一桶,这莽夫连给本王行礼问安的规矩都忘了,还没醒!”杨宸冷冷地说完,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末将见过王爷”第二桶水浇在洪海身上时,洪海的醉意已经寻不到踪影,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杨宸,老老实实地问了安。
洪海酒醒,杨宸从自己腰间取下了丝巾递给李平安说道:“去给张豹擦擦,带他下去治伤,这莽夫交给本王”
“诺”李平安接过杨宸的丝巾走到了张豹跟前,张豹有些为难地说道:“李管事,这,这不可,这是王爷的”眼见推辞不过,又改口说道:“怎么能让公公来,末将自己擦就行”
“是王爷吩咐的,将军就让我为将军擦擦吧,大过年的,王妃娘娘说了,见血不吉利,把血擦尽了,早些治伤”
等李平安为张豹擦去了脸上的血,又交给几个王府侍卫带走后,杨宸才向洪海问道:“打了王府的奴婢,又揍了本王的侍卫统领,洪锤子,你是出息了啊”
“末将不敢”已经酒醒的洪海冷静了,几个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的王府侍卫也因为杨宸示意后撤下退了几步。
杨宸把剑扔在了地上:“你这罪过,本王要了你的命也不为过”
“那王爷还等什么?”
李平安眼睛一黑,杨宸从椅子上直接起身蹲在洪海前头,一手攥着洪海沾血的衣袍怒意冲天的问道:“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王爷让末将从校尉做到了将军,给末将兵带,给末将府邸,是王爷给了末将衣穿给了末将饭吃,末将这辈子追随了两个主子,王爷对末将的好不比从前的老王爷差,今日就是王爷杀了末将,末将也不会怨王爷”
洪海说完,默默把眼睛给闭上了,杨宸也是暴怒道:“好!想死还不容易么!来人!”李平安猛的向前一扑抱住了杨宸的脚:“王爷,王爷不可,今日洪将军不过是多饮了几杯和张统领切磋一番,罪不至死啊!王爷,洪将军,你快给王爷认个错,今儿个是我没想到,让将军你一人在这儿饮酒,以为王爷冷待了你受了委屈,可世子爷染了风寒,王爷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说话间,殿外一个李平安近随也撒腿便往听云轩跑去。
“世子爷!”洪海不听还好,一听又动了气:“狗屁的世子爷!不过是辽庶人的儿子,他爹杀了咱们那么多弟兄,莫非咱们日后见着他,还得跪下行礼不成!”
“洪海!”杨宸喝住了无法无天的洪海:“辽庶人谋逆,和一个五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国事是国事,瞻儿是本王的侄儿,你见着瞻儿,自然要行礼!”
“末将跪不下去!”洪海是何等的血性,索性今日把憋在心里许多的话一吐为快,因为趴着难受,浑身湿透的他索性转过身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王爷,今日真不是末将想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也不是末将不懂道理,借着喝了几两酒来撒泼,可王爷,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在北边儿受了那么多委屈,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人家像防贼一样防着咱们,王爷不说末将也知道,咱们打了大半年的仗,死了几万弟兄,几千里路,一两的封赏没有,军资都是王府的账目,连这过年给弟兄的二两酒钱都是娘娘的嫁妆,王爷不委屈,末将也委屈!”
洪海说着流起眼泪:“安彬脑子比末将好用,他告诉末将,新皇登基,王爷和秦王爷手握大军必为朝廷忌惮,削藩夺权不过是看何时天下太平,末将见过老王爷孤身一人去了长安后我楚藩兄弟为人所害的事,末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走了老王爷的后路,在横岭关,明明打了大胜仗,可老王爷还是被夺了兵权,只坐了一驾马车穿着粗布衣服便离开了横岭关,说是云游天下,可和流放有什么差别?为朝廷出生入死就是图这个下场,末将还不如死了,免得日后活活憋死自己......”
洪海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杨宸的怒意也渐渐褪去,拳头缓缓松开,还屏退了众人,宇文雪站在殿门口看着洪海躺在地上哭着和杨宸说着心中委屈,也不禁流出了眼泪,她也为杨宸,为出生入死的楚藩儿郎委屈,而忠君之事却换来这一个注定兔死狗烹的下场不值,可她生在长安,明白这就是皇权之争,明白为了天子的安心,那便是天大的委屈,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着,还得三呼万岁,感念圣恩浩荡。
素日里不会说话的洪海把从横岭关归来的后的满腹牢骚一次说完,这是洪海这辈子第一次流着眼泪说完的话,因为追随过杨泰,所以不愿看到在他眼里甚至比杨泰待他更好更亲的杨宸也走上这条狡兔死走狗烹的老路。
“洪锤子”杨宸也有些哽咽:“你以为本王不委屈么?可本王姓杨,这是本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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