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起身吧”过后,杨宸踏入了王府大门,一个多月的赶路已经让他按捺不住,想要早些躺到听云轩的香榻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显然有人不想给他这份安生,当阳明城的文官们在和大人的提点下,除了在城外跪迎,并没有来王府里问安。武将们看到洪胖子一本正经的说着殿下今日有家事,最好改日再去王府之言也大多勒马停住了去楚王请安的打算。
只有这阳明城新任主将林海,不请自来,做了这第一个冤大头,不过又误打误撞间接坐实了林海从丽关赴阳明城任主将是楚王殿下求来的这一说法。
换去这一身铠甲,刚刚穿上墨白色王袍阔袖锦衣的杨宸连一杯茶都还未饮完,就听李平安前来奏报,林海将军求见,疾步从听云轩走到了前院。
林海这是头次看见杨宸未穿铠甲的样子,一袭锦衣,贵气之余又透着帝王家里那份本有的威仪,英武非凡。
“臣新任阳明城指挥将军林海,参见楚王殿下”
若非洪海一路提及,杨宸或许要到了阳明城才知道萧玄被朝廷一纸诏命卸甲归田到城外别居做富家翁去了的事。当然,也从洪海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口中知道了这林将军才做了三月,就和军前衙门下面那帮油头子闹了个不快。如今兵不从将,将难服兵的场面已经到了一番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将军起身吧,本王这才去一次京城,林将军就高升做起了阳明城将军了”
比起在长安城里的谨小慎微,回到自己封地的杨宸显然要自然随意许多,只是朝廷对藩王有明令,非诏不得染指军中事宜,唯一可以直接号令的只有自己的卫军。所以林海这军前衙门发生的事,杨宸既难办,也不好插手去办。
而在丽关对杨宸这个年轻王爷最初其实还带着两分不敬的林海,如今还以为杨宸是在暗示他,自己能够升官全然是杨宸北上京城的功劳。
就将礼数尽到了杨宸跟前:“殿下,末将就是来问个安,刚入府门已经将献给殿下的青花底琉璃花樽交与了韩公公”
听到林海如此回话,杨宸知道林海会错了自己本意,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一边吩咐林海坐下,一边先暂且将此事搁置起来,问起了军务。
“对了,月牙部的月凉已经得了陛下的封王诏书,永岁称臣纳贡,不日朝廷还会派礼部官员来行册封之礼,最近这情形如何?”
待一旁的婢女为两人敬茶过来,口干舌燥的杨宸喝了半口便放下望着林海,等他说说情形。
“回殿下,从宁关和理关的奏报来看,南诏月凉已经确定将王都从月牙寨迁到洱河之畔的原来水西纳西部旧城,而且那位太平郡主已经亲赴洱河之畔,开始营建新城,另外,在南诏同羌部的战事已经到决战之机,若无意外,领军大败羌部的月鹄会被月凉封做南诏水南大统领”
林海这一番奏报,让杨宸心头一惊,这南诏动作比他预期里要快上许多,三夷相制本是历代中州之选,如今南诏既得了大宁封赏,又把羌部打成这个样子,若出手,那南诏和大宁刚刚来的这份君臣之谊如何去解,若不出手,就月鹄那好战的性子,又岂会止步羌部。
“看来这月凉是老谋深算,一来,从凉都月牙寨搬到纳西部旧城,从丽关而出原本两日就能到的王城变成了如今要走上十日,还有洱河做天险;二来,迁都,就避开了那月牙寨里老旧势力的范围,若有朝一日月腾继位为王,施贤德之恩于另外十一部,自当感恩戴德拥立月腾,也方便了许多;三来,让月腾寻衅羌部,越是杀得人头滚滚,那些本就受够了月腾刀兵之祸的人,也会主动的成为月腾的助力,而且月腾受封水南,有羌部这个死敌在背,自然也不敢带兵回去争个什么南诏的王位”
杨宸的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忧心,这月凉迁都之举着实让他有些意外,明明的一盘死局,用此破局,那月腾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而此时,心里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月腾胜算大了些,那她还用远嫁藏司求个强援么?”
林海见状也劝慰道:“殿下,这月凉如此操心此事,末将却以为,或许那命不久矣之言乃是实情”
“非也,本王刚刚来了半年,早都领教过这位南诏王虚虚实实的手段,越是流言甚嚣尘上,越有可能是月凉在故意作伪,南诏里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指不定要被他收拾多少,王权相争,总该是见血的”
说完南诏的事,杨宸便又问起了其他的军务,北上四月多,对定南卫周遭的情形是没有那般了如指掌了。
“还有其余两关情形如何?”
“回殿下,丽关前几日的战报里说,三月拉雅山口刚刚见消,迪庆寺那里就出了一千人出山问关,平廓关外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说羌部派人到廓部求援,廓部土司木增已经许诺出兵,合击月鹄,这三夷如此相争,一团乱麻,那我们是否要派兵调停?”顶点小说
林海问完,杨宸便起身刚刚想说些什么,又作罢了去:“算了,情形不明,此时还没有到咱们大宁主动出击关外的时候,你去安排一下,本王当初巡边,走到宁关便作罢了,如今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能再拖,免得旁人说本王厚此薄彼”
或许此时的杨宸已经忘了,当初出拉雅山勒马迪庆寺就已经犯了大宁主动出击关外的例。
“末将明白,只是理关外便是南诏和羌部的死战之地,凶险一些,是否多带些骑军护卫”
“带吧,以备不虞,阳明城的骑营被本王组了长雷营,还未新建,本王领着长雷营去便是”对于死战之地,杨宸从平乱之后就已经不怕了,何况他看的就是死战之地,毕竟在他眼里,月鹄已经算得上一号人物。
若是来日战场相见,总该先知己知彼一些。
“末将明白”
.......
等林海将自己心中愁苦倾诉得一干二净,甚至明言:“臣若不是惦念着不负殿下一片好意,早就挂印去丽关继续和藏司僧鬼杀他个百十来回出出心头的这股子闷气”
所以当杨宸一番劝慰过后,等李平安送林海出府,又单独将韩芳唤了进来,还让他取来了林海所送的礼。
“这林海在丽关时如此寒酸,怎么今日还有银子买这东西给本王?你说,他林海到底差不差银子?”
韩芳倒也不遮掩什么:“回殿下,林将军是性情中人,家中就一双儿女如今都还未接到阳明城里”
“为何?”
“林将军还不曾在城中有宅邸,自己都是在军前衙门里,衙门里又不能有女眷,故而奴婢以为林将军或是有些难言之隐,方才未有宅邸,还有传言说林将军宽待士卒,每岁恩赏悉数都用在了丽关,只有俸禄是寄回独山县家中”
既然话已至此韩芳给杨宸的暗示也足够明显了,施恩二字从来就是拉拢人心的最好手段。杨宸略做考量后吩咐了一声:“你派人去独山把林海的女儿和夫人接来,另外,在城中为他寻一处小院,也不必豪奢,否则他定然不受本王这份心意”
“奴婢遵命”
“还有,让青晓去准备些礼物,明日同本王去城外萧家一趟”
韩芳明白自己主子心里想的是不能厚此薄彼,可是手心手背,总是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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