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李清瑶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李兜兜当仁不让接过信封,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诵读出通知书中的内容。
李清瑶不负众望,终于听到了心仪大学的名字,当场崩溃大哭。
在场的女眷也都跟着掉了眼泪。
本来因为自己的通知书已经哭过一场的林灵也跟着痛哭了起来。
李清瑶的高考之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最清楚,因此也最感同身受。
几人哭了一场,直到李水生一家赶来,哭声还没有收住。
张米粒原先以为是没考上,家人正在伤心,但是看李老头的反应又不像,只好杵杵李清落,让他上前去探查一下怎么回事。
李清落放轻脚步走到林灵身后,探着脖子看清通知书上的内容后,给了张米粒一个放心的眼神。
老这么哭也不是办法,这毕竟是天大的喜事,他急中生智,用一句话化解了眼前的局势。
只听他清了清咽喉,正经又幽默地问:“姑,在场的人这么多,一锅佛跳墙够吃吗?”
反应过来的李兜兜破涕为笑:“我不会做两锅吗,材料管够!”
就为了吃这道佛跳墙,李露草一家全部留下来过了夜,她让黄钦把李兜兜的自行车带上,将牛车赶回去还给公社并请了假,再骑着李兜兜的自行车原路返回。
林灵本只是来送信的,临时决定不走了,也要亲口尝尝这道有名的大菜。
陈秋兰和李海浪夫妇自豪于女儿考上了大学,隔天一家子也全部请假不去上工,在家里做席面庆祝,浩浩荡荡二十来个人整整为李清瑶庆祝了两天。
本来只是老李家自家人高调庆祝,可是考上大学的消息终归是瞒不住的,本村的,加上远近乡村的有一些适龄男性纷纷请人前来提亲。
一向热衷于让李清瑶早早嫁人的陈秋兰终于觉醒了,她一连拒了好几门亲事,最后被烦得没办法,只好央着李兜兜将李清瑶带去黄山公社避几天,等开学前再回来。
这下林灵又走不成了,她麻烦郭耀给家里捎信取来衣物,直接长住下了,辗转跟着李兜兜几人也去了黄山公社做客。
除了跟黄钦上山打猎,下塘捕鱼,他们还会趁闲暇去附近有海的村庄赶海。
小半个月放飞自我的假期下来,林灵和李清瑶玩得不亦乐乎,纷纷生出“要是去读大学见不到李兜兜了,吃不到她做的好吃了,恐怕会一天哭三次”的感慨。
好在林灵和李清瑶最终考了同一所学校,她们两个都不想离开家太远,也因此可以继续作伴。
即将前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在即,假期不得不提前结束。
将林灵好生地送回家后,李兜兜又马不停蹄投入了帮李清瑶和李清落以及她自己准备行李的忙碌中。
她已经提前去电影院办了交接,并将全部小吃的制作方法都交给了食堂的师傅,单人宿舍也由郭耀每次搬一点东西过去添置,收拾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一切即将彻底步入正轨,她在李清瑶出发去大学报道的前一天晚上,着手又办了一次家宴。
家宴上,所有人都很高兴,现在的老李家,事事都是顺心的了。
可不知是贪杯了的缘故,还是分别在即有诸多不舍的缘故,她的眼睛竟止不住地流泪。
明明她是开心畅快的,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
家人都以为她是做饭被烟熏得狠了,眼睛进了脏东西,特意打来清澈的井水让她洗眼。
这次打的水,是李清落特意去大榕树边那口全村最甘甜的井里打来的。
清洗一番过后,李兜兜的眼睛果然不再流泪了,可她又突然觉得很困,竟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靠在郭耀的肩头上睡了过去。
家人们知道她最近累到了,示意郭耀将她先送回房里休息,可李兜兜却闭着眼睛挣扎着不肯,无奈,郭耀只好让大家继续,小声些就是。
李兜兜靠在郭耀的身上,完全被封闭了感官。
她的意识却十分清醒,自她闭眼以来,一直有一个机器般无情的声音在跟她说话。
“李清落,初中毕业,受家中亲眷的华侨背景影响,学校方面以政审结果不清白为由,对他予以劝退处理,不许继续学习高中课程,返回原乡进行农事劳动。”
“李老头,卒于1964年,因女儿被批斗为难,终日忧患,诱发多种疾病,突发性心梗离世。”
“李清瑶,大学未毕业辍学,受陈瑞临胁迫,未婚生子,后长期遭受陈瑞临家暴,于孩子不满三岁时跳海自杀。”
“王桂芬,1962年生产前夕不慎滑倒摔伤,导致流产,胎死腹中。”顶点小说
“张米粒李海浪夫妇,革命期间因为前期收留过华侨亲戚,被批政治立场不明确,遭受同村乡亲排挤,只能干村里工分最低的活,抑郁终日。”
“李海浪陈秋兰夫妇,整日争吵,最终离婚收场,陈秋兰应了誓言,上吊在老李家祖宅前。”
“郭耀,为了与华侨未婚妻订婚,拿命搏军功,自请赴边境缉毒,在与一伙乔装走毒的犯罪分子团伙火拼中,不慎中弹身亡。”
……
当每个熟悉的名字,与他们背后的命运被无情地宣读出来的时候,李兜兜在心里咆哮到极致。
她像疯了一样地怒吼,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这么诅咒我的家人我的爱人!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们的美好人生正要开始,我们的命运绝不是你所说的这样!”
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反抗,可越是这样,她的无力感越明显。
迟迟没有人回答她,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撕裂,再也发不出声音,那无情的宣告声才再次响起。
它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李兜兜一个道理,何谓挣脱不开的无能为力的命运,就是此刻这样的。
确认李兜兜再没一丝力气反抗,它终于表明了身份。
“亲爱的李兜兜,我是时光旅行小程序。”
“很负责任地告诉您,我刚才所说的关于您身边所有人的命运结局都是真实的,但是,这种真实是相对的。”
“正如您在后世所知道的那样,这些人本来的命运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的命运因为你的到来而强行改变,这种改变看似处处都在变好,实则,无形中已经引起了巨大的蝴蝶效应。”
“一个人若意外得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看似是运气好,实则,所有额外的馈赠早就在冥冥之中对标了相等的反噬。得到的越多,承受的必然越多。”
“您的到来,改变了在场的所有人的人生轨迹,这既不符合历史,也违背了自然规律。由于是我送您来这里的,所以出于人道主义,我愿意提供给您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
“若现在您选择中断旅行,所有人将把您忘记,回到最初的起点,重新走他们人生既定的轨迹;若您选择继续旅行,那么时光旅行小程序即刻自动销毁,您的未来,将归于未知。”
“请谨慎选择,机会只有一次,您可以在最终决定做出之前,再最后问一个问题。”
李兜兜的大脑瞬间空白了。
她该问吗?要问什么?还有机会醒来吗?小程序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时光旅行小程序并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李兜兜的挣扎在它眼里就是无用功,它兀自开始倒计时读秒。
这种压迫感让李兜兜喘不过气。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问道:“这个小程序是谁为我设的,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时光旅行小程序顿了顿,她没想到李兜兜最后的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搜寻到全部答案,他又回到那无情的音调:“李清落。”并附带着念了后世胃癌去世的李清落临终前写下的遗嘱:
“希望我的兜兜身体健康;”
“希望我的兜兜遇见爱人;”
“希望我的兜兜受宠一世。”
李兜兜的最后一口气散了。
她全想起来了。
在李清落的葬礼上,她患有的先天性心脏病发作,当场晕厥送去抢救,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才会抚着心脏,而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李清落的第一个愿望达成了。
后世的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而穿越过来,竟然这么巧就遇见了郭耀,郭耀也一直不离不弃在她身边,李清落的第二个愿望也达成了。
至于受宠一世,她从小就家破人亡,家里鲜少有热闹的时候,亲戚们对她也不亲近,因此,李清落的第三个愿望也实现了。
三个愿望全部成真,这正说明了自她穿越过来发生的种种,看似是她在替家人们圆梦,其实,是李清落在替她圆梦,替自己圆梦。
既然这样,就没有道理让家人们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命运,承受比原来还多的苦难。
有一滴泪从李兜兜的眼角滑落,落在了郭耀的肩头。
她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选择结束在爱人的怀里,结束在充满希望的时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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