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发出的亮光很快便被黑暗吞噬。
夏妍的眼前再次恢复了一片漆黑。
那是一种充满了绝望与死寂的黑，在那片漆黑里，只有最深沉的绝望。
这黑广袤无垠，夏妍在其中走着，四围寂静无比，只有她走路时发出的塔塔声。
“看哪，是谁来了？”
这时，来自黑暗深处，有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的，是绝对的恶意与讥讽。
夏妍不知道这声音具体是从哪来的，但她有一点可以确信的是，这声音来自于她面前的黑暗最深处。
她想忽略这个声音，可声音却一直回荡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你是谁？”
夏妍终于难以抵抗这个声音，与它开始了对话。
“哈哈哈哈哈哈。”
黑暗深处发出一连串讥讽的笑声。
“我源自于你的内心。”
它给出了答案。
“不可能。”
得到对方的回答，夏妍坚定的否决了它。
“你怎么可能源于我？”
在反问它的同时，夏妍听见了眼前死寂般深沉的黑暗传来了细微的摩擦声，仿佛纸张在翻页。
黑暗，开始流动了。
而那苍老的声音就像是被流动的黑暗推到了夏妍身边。
“你们每一个人都喜欢这样问，可事实是，我的确源于你，我不光源于你，我还源于每个人的内心。”
声音来到夏妍面前，萦绕在她耳畔，它消逝后的余韵，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人类的贪婪，恐惧，怨恨，哀愁，构成了我。”
“你？”
夏妍发现伴随着那个声音的起伏，她的心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异样的变化。
每当它的音准踩在贪婪，恐惧，怨恨，哀愁，她的心就总是在跟随它产生类似的情绪。
眼前的黑暗还在不断流动，这里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而她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是的，我。”
苍老的声音飘飞到了夏妍的左耳，透着一种狡黠的优越感。
“其实你早在之前就见过我了，你们每一个人都见过我。当你们陷入痛苦时，我就与你们同在，因此，人类时常喜欢将我称作绝望。”
绝望，
绝望。
绝望——
当听见这两个字时，夏妍的心非常快速的跳了两下，继而感觉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不好的东西被挑了出来。
突然间，好难过。
“我认识你。”
“绝望”继续在她身旁萦绕，
“你的灵魂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一直过得很辛苦，无论在你原来的世界，还是现在的，对吗？”
很辛苦......吗？
夏妍陷入了迷离。
眼前密实的黑暗忽然间消散了，夏妍的视线恢复清明，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居然没在凤渊国，而是原世界的，她的公司。
似乎是又一次晋升名单里没有自己，她终于鼓起勇气去问了老板。
“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继续加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老板穿着西装半靠在皮椅上，他边玩着开心消消乐边答复着夏妍的问题。
夏妍盯着办公桌上椭圆形鱼缸里的金鱼发呆。
“老板，你上次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她已经29岁了，作为程序员，她距离35岁失业危机还有6年，如果今年还没能晋升，可能过了30岁就会面临失业危机。
为了这次能够晋升，她天天加班，无论公司什么活动都第一个参加，自己手头的每一个工作都努力做到最好。
可是，
为什么晋升的机会还是给了才来公司工作两年的男同事？
“我有那么说过么？”
老板点击了一下屏幕，又有三个一样的图形被删除，显然根本没把夏妍的话往心里去。
夏妍将视线从鱼缸中自由自在游动的金鱼身上抽离，这一次，她没忍住说了心里话。
“可是为什么，比我后来的小李都能晋升，而我......”
话还没说完，在倒计时之前，老板未能将最后一组消掉，游戏失败。
“我说夏妍。”
老板放下手机，开始变得不耐烦，“你也是公司老员工了，怎么就不能为公司的发展考量？公司现在着重培养新人，人小李是才来公司没几年，你就牺牲一下嘛。”
“再说了。”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的付出我都是看在眼里，今年情况也实在是特殊，今年没轮到你，说不定明年就轮上了呢？工作是帮助你成长的，你要学会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
夏妍没说话了。
她一直盯着鱼缸里的金鱼，看它们在水中摇动着红色鱼尾，它们自以为的全世界，其实只有这狭窄的一方小天地。
金鱼，真的好可怜呀。
忽然间，周遭一切事物都静止了。
“绝望”的声音出现在夏妍耳侧，“真的是因为他是新人么？”
夏妍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空无一物。
然后从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再次传来了“绝望”讥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真的，不是因为他是男人么？”
因为——
——他是男人？
唰啦。
不知怎的，原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突然涌进来好多水，而夏妍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进水里。
她在水中看见才晋升不久的小李与大家谈笑风生。
“小李，恭喜你呀。”
“哪有哪有，我运气好。”
“运气好那也是你应得的，不像那谁，来了公司好几年都没升职。”
“你说妍姐呀。”
“可不嘛，她今年都29了，老板怕她过几年结婚生孩子，根本就没考虑过她，就她自己呀看不明白，还傻乎乎的干呢。”
......
看呐，
哪怕她成了十佳程序员，因为她是个女人。
哪怕他比一般二年都要努力，因为她是个女人。
夏妍发现自己在水中居然能呼吸了。
原来她也是金鱼呀。
“很恨吧，很失落吧？”
“绝望”出现在她身边。
“这就是你的人生，一无是处的努力再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愚蠢。”
“所以还有什么好留恋呢，加入我吧，活进黑暗，成为黑暗，你将不会再有痛苦。”
夏妍在水中渐渐放弃了抵抗。
是呀，很痛苦呢，无论在哪个世界，她一直很痛苦呢。
黑暗在角落丛生，并渐渐扩大。
夏妍的双眼逐渐放空。
或许，成为黑暗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想到这里，她便打算去触碰那黑暗。
“绝望”开始亢奋。
“快呀，快去触碰她，只要你碰到它，就可以告别痛苦了。”www.tj268.com
“快！”
夏妍的手离黑暗越来越近，
“快！”
“绝望”更加急促的催促。
然而，就在夏妍即将碰触到那团黑暗时，一声充满焦急和关心的“太子”，将她拉回了现实。
“太子！”
见夏妍被黑暗包裹着，叶青织二话不说就进入黑暗。
进入黑暗后，叶青织发现这黑暗非同寻常，俨然是另一个空间，光根本透不进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黑前行。
“太子，你在哪？”
见不到太子人，她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夏妍。
而叶青织的呼喊，让夏妍瞬间清醒。
她猛地收回手。
“不！”
伴随着清醒，夏妍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
鱼缸，办公室，老板，小李。
周围重归黑暗。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为什么不碰，你为什么不碰！”
煮熟的鸭子飞了，“绝望”发出愤怒的质问。
夏妍握紧手中的喋魔刃。
丝毫不惧怕对方直击内心恐惧的质问，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镇定。
“这世固然有许多不美好，你说黑雾源自人心的八种情绪，思恨嗔痴怨恨贪厌。那你又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即便清楚这世界不那么美好，却依然在努力生活呢？”
夏妍边说边将真气灌入喋魔刃。
“为什么？”
“因为——”
夏妍愤然抬刀。
“爱可抵一切！”
语罢，手起，刀落。
刀刃的破空声是那么的悦耳。
随之而来的惨叫，就像是山雨欲来的序章。
黑雾，散了。
叶青织终于看见了夏妍，她焦急的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左看右看，“太子，你没事吧？”
夏妍摇了摇头，“叶护卫，我没事。”
“阿呀呀，你们还真是情深意重呢。”
梵巫已经借由夏之乔的身体幻化出了自己的脸，他语气轻佻似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一点都不为自己的黑雾被夏妍破开而恼怒。
夏妍见着他这张脸，便不由得想起当时在梦境里的他与夏眠迟的故事。
“太子小心。”
叶青织挡在夏妍身前，她来时就已经感知到这不是个好对付的。
她的举措倒是引起了梵巫的注意，“你这般在意妍妍，想必与妍妍的感情很好吧？”
“那若是......”梵巫眼底涌上一股炽热，“若是你死了，妍妍一定会很伤心吧？我最喜欢看妍妍伤心了。”
叶青织提刀剑指于他，“尽管放马过来，我若说一个怕字，都不姓叶。”
“好！不愧是天下第一，就是有魄力。”梵巫嬉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不知为何，梵巫的按兵不动总让夏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从叶青织身后走了出来，扬声对梵巫道：“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找到夏眠迟的魂魄么？”
梵巫不以为意，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夏妍从怀中掏出那枚玩偶，“因为她的魂魄，在这个玩偶里面。”
闻言，梵巫本懒散的转眸去望那玩偶，谁知在看见那玩偶之后，俊美的面容忽然滞了一下，继而闪过一丝慌乱。
这玩偶，是当年夏眠迟与他在他陆地的行宫时，他送给夏眠迟的。
“送你的，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陪着你。”
他记得，当时夏眠迟对这个玩偶甚是嫌弃。
“我从不把这么丑的玩偶带在身边。”
夏眠迟手里拿着玩偶，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还是嫌弃。
她的反应让他以为她不会把这个玩偶带在身上。
可是她竟一直带着，送出这个玩偶时玩偶还是八爪齐全的，他被封印之后，夏眠迟居然还有闲心改装这玩偶。
“呵呵。”
梵巫勾起一丝冷笑，“不是说从未么。”
既然从未，那又为何要一直收着着玩偶，甚至死后灵魂还附在上面？
他朝夏妍伸手，“把玩偶拿来。”
夏妍留了个心眼，没过去到他身边，而是那玩偶丢给了他。
梵巫随手接住，将玩偶拿在手里，他终于确定这玩偶就是当年他送出去的那只。
戾气慢慢消散，梵巫哑然失笑，“哈哈，还真是。夏眠迟，看来你是爱我的。”
“一直没有投胎，是觉得对不起我么？”
没想到他竟然收了戾气，但夏妍与叶青织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趁梵巫沉浸此物，夏妍在叶青织的掩护下，开始重新跳起七杀绝情舞。
“妍妍，你不必跳了。”
早就察觉到夏妍的动向，梵巫抬首对她露出温柔的笑。
“知道夏眠迟爱我，我在人间的遗憾就了了。我为了曾经所做的一切向你们道歉，现在我要带着玩偶回深海了。”
梵巫呈现给夏妍的，是他前所未有的友好，夏妍甚至于有点不适应。
说完话，梵巫便拿着玩偶从夏妍及叶青织身旁离开了。
只是走时差点撞到夏妍，幸而叶青织及时替她挡了这下。
“再见。”
梵巫最后回头诡异的对他们笑了一下。
夏妍心中越来越觉得奇怪。
事情真的结束了么？
可如果事情结束了，那为什么提醒她游戏结束的提示没有出来？
“太子。”
这时，叶青织的略带迟疑的呼唤了夏妍。
夏妍回头，见叶青织浑身是血，方才被梵巫撞到的地方，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
噗。
叶青织忽然呕出一大口黑血，继而倒在地上。
“叶护卫！”
事情的发生的太突然，夏妍连忙扶住叶青织。
她慌忙去堵叶青织身上的伤口，可血依旧额不停的流。
梵巫走到一半回了头。
他将藏在袖口的带血的匕首扔了，又把手中的玩偶焚了个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哈，你看，你就说吧，”
梵巫大笑不止。
“这个天下第一刺客死了，妍妍一定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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