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少爷小姐出游，都没有让人跟着侍候，沈青也不好例外，就在赵夫人院外和莲姨分了别。
街道旁店铺林立，因着年关将至，生意十分火爆。
此次出游本就因沈向婉而起，女孩子心性，爱逛布庄、银楼和香粉铺子，逛完一家又一家，总也是逛不够的。
起初四人同行，渐渐地沈青就落在后面，捏了帕子抹脸上的薄汗。
赵景韫还要在她之后，背了手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上一句话。
“最好的玉簪粉莫如迎蝶轩，景文，你领沈姑娘去，我和微之去酒楼坐坐。”他说。
时下最流行珍珠粉和玉簪粉，珍珠粉粉质好，却易干，玉簪粉粉质不如珍珠粉，却在滋养湿润方面略胜一筹。
因而秋冬之际，玉簪粉流行，春夏之际，珍珠粉流行。
四人约好，申正十分在十字路口的钟鼓楼会合，一同回府。
沈青早就疲累，没兴趣再逛，商量着挑了家就近的酒楼，歇歇脚。
这酒楼位于街口，往来宾客众多，为了招揽客人，门口设了四五个伙计，个个头戴方巾，身着紫衫，脚踩着干净的布鞋，两手恭敬交叉，连声：“请坐。”
二楼与一楼相同格局，香几上摆一座宣铜宝鼎，文具里列几方汉玉图书，墙上挂着苏轼江上帖，及几块诗牌。
沈青特意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凭栏而坐。
她不像沈向婉行走坐卧皆是讲究，从来随性而为，又因身体之故，总喜欢倚靠着什么。
“想喝点什么？”赵景韫轻问。
“酒楼难道不该喝些酒吗？”她右轴撑在栏杆上，往楼下看。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玩双陆棋，起先人不多，近了饭点周围围拢起一堆观棋人，分成两派，各自下了注，局势似乎陷入僵局，两方观棋人起了争执，吵嚷起来。
“你说他们谁会赢？”他也倾身向前，透过栏杆间隙往楼下看。
她摇头：“我不知道，你说呢？”
“下棋是双方在斗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势均力敌时，所凭借的除了运气，就是心态，”他伸手在栏杆上一弹，“临杀勿急，稳中取胜。瞧，黑衣那个已经急了。”
褐衣书生会赢？
她伸头去看，果然黑衣那个已经面带浮躁之气，腾地从座位上窜起，双手撑桌躬身而立。
而褐衣那个仍气定神闲，对耳边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既想喝酒，就来壶兰花饮吧。”他突然转了话题。
清而不冽，清香宜人，最重要的是不伤人。
沈青于吃食上不大留心，便让他点了几个小菜。这边菜还没上齐，那边棋局胜负已见了分晓。
果真是褐衣的赢了。
似乎除了银钱，还有别的赌注。
沈青坐在二楼，听不大清楚，只依稀分辨出“戏班子”“梁祝”几个字。不过，当一个伙计领了个小戏班子，在一楼中央搭台子时就明白了，这是输的一方要请听戏。
不多时，一个简易的小戏台子就搭好了，咿咿呀呀地唱作起来，愈显热闹。
“听过没有？”他问。
唱得是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摇头。她不爱热闹，很少听戏，听过的叫得上名目的是《花木兰》、《女驸马》之类，再者就是《西厢记》。
隔壁几个雅间传出叫好声，有人从窗子往下扔了几块金元宝，楼下跟着起哄。
唱到梁山伯起疑之处，雅间传来几声女子的娇笑。
唱词是：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怎么，不喜欢听？”赵景韫扬眉问。
原来沈青听到此处，竟无意撇了下嘴角。
她不喜欢这样的故事：“没有，就是觉得这个梁山伯不想前程想钗裙不对。”
赵景韫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不对？”
那是她的酒，她还没喝，就被他饮了大半。
她趁酒还没被他喝完，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们是去读书的，书看不进去，只顾着谈情说爱，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她侧头轻笑，“再者祝英台本是女中英杰，却沉迷于小情，全然忘记进书院的初衷，岂不可惜？”
他两指掂住白瓷酒杯，来回转圈，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宽大的袍子滑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串白玉手串，白玉衬肤色，显得他的手臂很白。
他垂眸，不只是在看酒杯，还是手串：“大概是情难自已。”
“不明白。”沈青蹙眉。本都是有才华的人，却为了感情，双双殒命，很不值得。
冷清冷性，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落寞地笑，忽而问她：“知道梁祝的由来吗？”
她自然是不知的。
“据说，梁祝并不是同时代的人，”他倒空了酒壶，喝下最后一杯酒，“祝英台原为宋人，是个女侠，常劫富济贫，三窃马家，后中伏而死，被百姓立碑厚葬。而梁山伯是个县官，清正廉洁，入葬时在其址上挖出祝墓，百姓怜其遭遇，不忍毁其墓穴，于是将二人合葬。这才有了后来的梁祝。”
这才合理。沈青点头：“都是豪杰，令人钦佩。”
戏曲终了，在掌声、叫好声中谢了幕。
咯吱一声，隔壁有人下楼。
沈青好奇心起，侧头去看。
是个年轻女子，面若桃花，腰肢不堪一握。拿了帕子的手遮在红唇边，俯身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
酒楼老板听了，笑着走上还未及拆的戏台，高声道：“诸位今儿个有耳福了，楼上一位大爷要请金凤楼的花魁献曲儿。”
唱腔婉转悠扬，丝丝扣人心弦。
一曲唱罢，众人仍不尽兴。那美貌女子便在众人注视中，款款步上楼梯，一边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花魁果然不一样。”长得好，唱得也好，只那一眼，媚眼如丝，撩人心弦。顶点小说
赵景韫一笑：“想不到微之爱看美人。”
不甚在意他的调侃，沈青也抿唇：“美人、美景、美物，赏心悦目。”
“别有风味。”他拉长尾音，评道。
是在说曲，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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