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最后在书房找到白梨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跑了场全程马拉松一样,满头是汗,一个劲儿哆嗦着唇瓣喘粗气,连话都说不出了。
看得出她来的很急,不仅没有梳理长发,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穿着松垮的睡袍就找过来了。
“殿下,您怎么没让人喊我。”
许是太着急了,她脱口便是一句略显逾越和失礼的质问。
“抱歉,殿下。”她很快调整过来,向白梨俯首致歉,“那些侍女也太不懂规矩了,她们怎可让您一个人出门?殿下您放心,事后我会处置她们的。”
白梨放下手中的书卷,艾琳来的太突然,她其实没听清艾琳刚才的话。
于是她重复着最后几个字问:“处置?什么处置?”
“殿下是指那些侍女吗?”艾琳一提起那几个人就来气,她按捺住内心愤懑,勉强笑道:“就还是和以前一样,拉到地牢里关着好了。殿下,您觉得呢?”
她虽是在询问白梨的意见,但其实语气笃定,早已做好了盘算和计较。
她是莉莉安娜的贴身女官、表姐、最信任的人,莉莉安娜不可能不听她的话。
换做以前,莉莉安娜甚至不会多问关于“处置方式”的事情,她只会说“好吧,艾琳。我不关心这些,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艾琳认为这次也不例外,但是——
“哦,不必了。”
白梨懒散地向后一靠,摇头表达不赞同。
她没有残害无辜侍女的兴趣,就算原主有,她也不会有。
看着艾琳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贴心地多解释了两句:“是我让她们不要打扰你的。实在是太早了,我忠心的女官也需要好好休息的不是吗?”
“可是殿下……”艾琳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殿下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她叹了口气走进书房,伸手挂起墨青色的窗帘,并将窗户微微推开一条缝隙。
“殿下,我去为您沏壶茶吧。”
说着,艾琳提起了书桌上的铜质茶壶。刚一触到便发觉不对,那壶身竟然是热的,明显已经烧开过一回了。
“我的好艾琳,歇一会儿吧,这些不需要你做。”白梨握住艾琳的手,让她把铜壶放下,“瞧你,头发都湿了,那还有一点贴身女官的样子。”
艾琳心知白梨说的没错,她是应该回去歇歇,整理一下头发和衣着。但是……
“殿下,您身边不能没人陪着。”艾琳皱眉看了眼铜壶,“您怎么能亲自做这种粗活。我还是等那群侍女找来了再……”
“不,艾琳。谁说我是一个人了?”
白梨语气惊讶地打断了艾琳,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恰到好处地从房间深处的几排书架中走了出来。
“殿下,您要找的书。”他恭敬地把一摞书堆放到书桌上,视线扫过艾琳时,温和有礼地对她点头致意。
“瞧,守护骑士大人陪着我呢。”白梨笑着同艾琳道。
她随手敲了敲阿波罗尚未收回的臂膀——像在敲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然后评价道:“很好用。”
“好、好吧,殿下。”艾琳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能这么随意地对待骑士团团长福玻斯·阿波罗的人,恐怕也只有莉莉安娜殿下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阿波罗一眼,内心泛起些许苦涩的甜蜜。
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
“既然如此,殿下。那我就先回去了。”艾琳垂首告退。
白梨却叫住了她:“等等。”
“殿下?”艾琳疑惑抬头。
“骑士大人需要一个住处。”白梨语气复杂,“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吧。”
艾琳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但没有为自己争辩什么:“是,殿下。”
“还有。”白梨转开话题,“把我亲爱的希维拉放出来吧。以后,他就不用再待在地牢里了。”
“可是殿下。”艾琳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很简单。”白梨再次敲了敲阿波罗的身体,这次是他的腰身。
“把希维拉放到我跟前来。就和阿波罗阁下一样。”
随随便便将远道而来的重要使臣丢到地牢离去,又随随便便将人放到近前做一个侍臣。这些荒唐的举措放到七大国任何一个国王身上,都是不可思议的。但若下达命令之人是卡利亚的莉莉安娜殿下,那么一切似乎又都变得合理起来。
艾琳应承着白梨的命令退下了。
以她的身份立场而言,她应该劝阻莉莉安娜做出这一系列荒诞无礼的举动。
但是艾琳她……乐见其成。
朝阳已然升起,微风吹拂,将一绺蔷薇花藤的细枝送入暖阳遍落的书房内。
白梨熄了灯台上的蜡烛,伏案看起阿波罗送来的那一摞书卷。
过了许久,她忽然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真是位体贴听话的女官大人,不是吗?全卡利亚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了。”
阿波罗看着窗外迎风招展的粉白蔷薇,答非所问:“殿下,按照卡利亚的传统,守护骑士只需要一位就够了。”
“是吗?”白梨浑不在意地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有两位了。”
她看向阿波罗,讥诮地笑着。
莉莉安娜殿下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这是全卡利亚人的共识。
而骄傲恣意是美人的特权。
因此,无论莉莉安娜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只要她往城堡高高的塔楼上一站,用碧绿灵动的眸子扫过每一位瞻仰着她的王城居民——她很快就会获得所有人的怜爱与理解。
——哦,可怜的莉莉安娜殿下,她一定是在城堡里憋坏了。
——可怜的孩子,她那么年轻,那么娇小。治理王国的重担会把她伶仃的肩膀压坏的。
——这不公平,卡特莉娜女大公怎么能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莉莉安娜殿下,她是王女,又不是犯人……天哪,还好我没有这样一位姑妈!
——莉莉安娜殿下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虚伪的传教士?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什么,你说是莉莉安娜殿下疯了?滚一边去吧,我看你才像个疯子。
——为莉莉安娜殿下祝福吧,加冕日后,她就真正自由了。
……
团长阁下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当白梨轻颤的羽睫在阳光下呈出淡金色,当她宝石般的眼睛里流转出聪慧的眸光,当她轻描淡写又直击要害地揭下虚伪者的面纱——彼时,所有的任性娇纵都变成了林中女仙狡黠且无伤大雅的花招。顶点小说
——可爱极了。
福玻斯·阿波罗心甘情愿地选择了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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