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
“怎么不去吃饭？”
郑庆军看到郑庆国自己在这边坐着，走过去。
郑庆国把烟灭了，“没，我不饿。”
“伤心也得吃饭。”
“要是你不吃，到晚上饿的受不了了，锅可不开的。”
郑庆军说着，郑庆国给郑庆军递了根烟，“你，你现在做什么来着？”
“狱警。”
郑庆军笑了笑，“就是个看监狱的。”
“没你厉害。”
郑庆国顿了顿，“我也不厉害......”
他在外的工作，除了累就是累，钱确实比家里多，但消费也高，到现在，他和妻子都住在租的房子里。
说的光鲜亮丽，实际上许多事情，他也承受着煎熬。
“我娘她，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郑庆国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看着自己的爹和哥哥姐姐，却问不出口。
郑庆军过来了，他就问了下。
“大娘她走的时候我们都去了。”
“她....其实也没说多少。”
刘绣走之前还是有意识的，郑书予知道她快走了，让人打电话把孩子们都叫了过去。
郑广文也给郑广武说了，两家人也把孩子都叫了回来。
郑庆军回忆那一天，其实大娘已经说不太清楚话了。
她和郑全胜和郑春红说，好好过日子，别怨大爷。
她也和他们说，以前自己说话不好听，伤了大家的心了的，希望大家别往心里去。
但郑庆军知道，郑庆国想听的是关于他的。
“大娘说，庆国是个厉害的孩子，很有出息，不让爹娘担心，只是.......”
没见到最后一面。
郑庆军没把后面的话说了。
刘绣肯定是想见小儿子的。
但那个时候郑庆国电话没接，到了郑庆国接电话的时候，刘绣已经走了。
“出息......”
郑庆国偏过头，红了眼睛，
“我有什么出息啊。”
他擦了擦眼泪，用力擦了下，“庆军，我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常回来，我爹......”
郑庆军赶紧抬手，“大爷还有全胜哥和春红姐，庆国你不用担心。”
他猜到郑庆国要拜托什么，但是人家孩子都在，他干嘛呀？
“哎。”
郑庆国叹了口气，回过头，却看到郑书予端着一碗菜拿着一个馒头，在那边等他。
“吃饭吧。”
郑书予说着，郑庆国的鼻子更酸了，他眼泪直接掉下来，这一刻，什么隔阂，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唯有眼前的爹，眼前的.......
亲情。
郑庆军看着郑庆国走过去，也是松了口气，偏过头看到背着手点头的郑广武，挠了挠脑袋。
爹总想做和事佬，他又不能亲自过来，可不就是他来嘛。
郑广武对儿子笑了笑，对儿子的助攻很开心。
郑庆军扯扯嘴角，爹你开心就好！
刘绣走的时候，大概也是没多少遗憾的，她一直都嫌弃自己，说自己是个废物，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成，还要别人照顾自己。
走之前，她拉着郑书予的手，说，“我不拖累你了，不拖累你了......”
郑书予却只觉得，以后，就是他一个人了。
郑梅和其他两个嫂子坐在一起，她最近愁的嘴角上火，火还攻心呢。
“姑姑。”
“春娥啊。”
郑春娥走过来，郑梅叹了口气，“你说说，人说走就走了。”
年轻的时候，她总觉得大嫂头发长见识短，是个狭隘的人。
但是后面，大哥糊涂的时候，大嫂就撑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知道，大哥一家缺了谁都不行。
到现在，大嫂瘫痪了几年，终于还是撑不住走了。
“大娘也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走了，她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
郑春娥说着，郑梅又叹了口气。
“姑姑，现在店里怎么样啊？”
郑梅顿了顿，“我接触了君乐宝，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这个代理权。”
“肯定可以！”
郑梅一个多月努力的结果，如果不行，真的就难了。
“我现在想明白了，也不能只卖奶，我再卖点别的，要是奶不行了，我卖其他的也能赚钱。”
郑梅想着，郑春娥愣了下，卖奶的店里，卖别的？
“卖什么啊？”
“就跟超市一样，什么东西都可以卖点。”
奶店变杂货铺？
郑春娥的脑袋瓜里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抿了抿嘴，是不是有点不伦不类？
但是姑姑有自己的想法，她点点头，“哦哦。”
刘绣丧礼过去，郑春娥和于玉林也琢磨着买个楼房了。
于玉林去打听了下，一平一千四，攒一攒，再借点钱，首付是有的。
“成，那就买。”
郑广武知道女儿要买楼，问了下价钱，也给了郑春娥一万多，最近花费的多，郑广武也没钱了。
郑春娥和于玉林咬咬牙凑够了首付，09年一月就把首付给交了。
买的是135平的大房子，其实已经交房了。
现在就是还要装修。
两个人算了算，带上装修，这个房子俩人总共要拿出来二十一万。
不过因为房贷的原因，这个数目又减少了一多半。
到了09年下半年，一家子就搬进去了。
郑梅也拿到了君乐宝的代理权，重新开始卖奶，并张罗了些其他的东西放在店里。
或许是因为曾经三鹿的打击，她变得更加辛劳。
有时候卖奶吃喝都不规律，但也舍不得眼前的钱。
小田住校，她自己一个人反正吃吃喝喝的都随意。
等到小田回来，她再恢复正常饮食。
2009年，国家其实就推行了禁止生产、使用实心红砖，但推行实在困难，尤其在偏远的县城，更是难以推行。
郑广武的砖厂这个时候干的火热，但随着物价的增长，需要向砖厂投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成本大大增加之后，郑广武需要更多的资金来进行转圜，因此他借贷的信用卡早就爆了。
借钱，亲戚们借了一圈，没有。
去讨债，债主说没钱，还不了。
问孩子们，春娥才买了房子，庆军更没什么钱。
但就在这个时候，2010年，大世界三期盖好了。
商铺的价格直接涨到了十二万。
郑广武一看，卖了铺子，不就有钱了？
他和王玲商量了下，虽然可能以后还会再升值，但是现在需要钱，铺子卖了更好。
郑庆军对此没有意见，他觉得那个铺子本来就没用。
郑春娥回去和于玉林说了，于玉林顿了顿，“大世界以后越发展越好，就这么卖了，是不是有点亏？”
于玉林觉得，以后肯定还会升值。
不说别的，他在这里工作，看得到的有些商户挣了钱的。
大世界有奔头，商铺的价格只会一涨再涨。
郑春娥叹了口气，“可是爹急着用钱。”
于玉林顿了顿，“那爹想卖就卖了吧。”
本来就是郑广武买的，于玉林也只是有些想法，不会说有什么其他的。m.tj268.com
“嗯。”
还是于玉林给郑广武找到想买的商户，之后以十二万的价格成交了。
郑广武拿着钱欢天喜地的走了，资金运转重新恢复。
砖厂迎来了这些年的顶峰。
2010年，于玉林因为工作出色，再次调岗，升级，成为了副科级干部。
杨局果断出手，要征地。
只有征地了，才有土地盖厂子，只有盖了厂子，扩大生产，才能更好的发展。
所以归根结底，这周边的地，要征。
于玉林知道杨局的雄心壮志，明白这个领导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
他信任自己，相信自己，那他必须好好干！
征地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农民的心里，土地比天大。
一辈子靠土地过日子的，若是卖了，以后种地没地方种，埋，那也没地方埋啊！
于玉林上岗之后，手里有了十个村子的指标，这些都是大范围，大工程量。
省内是有专门的文件应对征地的情况的，一亩地该是多少钱，该怎么样给，都是明文规定。
于玉林他们拿着这些上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难，也得完成任务。
大家干劲十足，于玉林也全心全意投入其中。
2010年，爱宝也上五年级了，家里有电脑，她还注册了个叫什么，qq的东西，因为班级里的同学都有了。
她最好的伙伴是对双胞胎，叫刘青，刘洁。
三个人经常同时出入，要是有点脸盲的，还说她们仨是三胞胎呢。
这天爱宝回到家，吃着饭呢，郑春娥接到了一个不经常接的电话。
“喂，是春娥吗？”
打电话的是郑春娥中专的同学，是张晓蕾。
“是我，晓蕾怎么想起来和我打电话了？”
中专的同学在毕业之后，除了一些很相熟的，每年有些交流，十年聚会的时候，郑春娥拿到了大家的联系方式。
只不过也没有经常联系。
张晓蕾有些为难，但还是和郑春娥说了个人。
“耿乐，你还记得吧？”
郑春娥瞬间呆住，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瞬间涌上心头，曾经的一切在她的眼里划过。
“他，出车祸了。”
“人没了。”
郑春娥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走到窗前，有些茫然的听着张晓蕾说着耿乐怎么出的车祸。
“他应该是疲劳驾驶，拐弯的时候没看到，和大车撞在一起了。”
“他去年离婚，身边就一个两岁的女儿，所以做生意总拼命，结果就.......”
“我想着应该和你说一声，你，来南宫吗？”
张晓蕾嫁去了南宫，所以和耿乐保持联系。
曾经她也是看着郑春娥和耿乐恋爱的，如今耿乐英年早逝，她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苦了。
耿乐自己单了很久，是在07年结的婚，一年多，孩子生下来才七个月，就离婚了。
女儿归他。
为了女儿，耿乐拼了命的忙，忙，就忙出事了。
于玉林好奇的听着，随后听的心里难受，看到媳妇在擦眼泪。
爱宝已经开始写作业了，就看到爸爸坐在旁边，带着些怨念的看着郑春娥。
郑春娥挂了电话，就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于玉林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哼了声。
他戳了戳爱宝，“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爱宝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于玉林就说，“你妈妈初恋没啦。”
他吃味说道，“和你妈同岁的，现在三十三，出车祸没的。”
他都听到了。
爱宝似懂非懂，但明显看出来爸爸不太高兴，还有点子小局促。
爱宝点点头，“那妈妈肯定很伤心啊。”
于玉林顿了顿，“是啊.......”
“可是妈妈的初恋竟然不是你啊，爸爸？”
于玉林抿了抿嘴，扎心了闺女。
“这不是没和你妈妈读一个学校吗？”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算了，给你妈妈点私人空间，你快点写作业了。”
爱宝赶紧低头，不高兴的男人啊！
郑春娥还是去了南宫，于玉林开车拉着她去的。
顺便提一句，新车，刚买没多久，谁能想到就拉着媳妇去参加她初恋的丧礼。
郑春娥见到了耿乐的前妻，也看到了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
曾经那个穿着白衬衫给她拉着吉他的男孩，现在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她并不能看到他。
眼泪没出来，郑春娥沉默严肃的把礼上了，最后看了眼耿乐亲戚家人的痛哭，抿了抿嘴。
“走吧。”
于玉林还以为媳妇要待很久，“这就走吗？”
天气明明是凉爽的，但郑春娥觉得冷。
“嗯。”
那天晚上，郑春娥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个青年拉着她的手，漫步在雪地里，在雪地里弹着吉他，在雪地里拥抱。
红色的围巾在他的脖子上，对她灿烂的笑。
那是她织的围巾。
他说，“下辈子，我们能在一起吗？”
郑春娥猛地推开了他，那一瞬间，梦清醒了。
寂静的夜里，黑暗笼罩着郑春娥。
她红了眼睛，意识到耿乐是真的离开了，一切都变了。
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丈夫，青春美好的初恋，只是过去。
但她更可惜，这样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他明明是个很优秀的人，生意也做的不错，留下了一个孩子，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她忽然在想，如果自己在这之前和他见过一面，会怎么样？
张晓蕾没有和郑春娥说，在耿乐车上的夹层里，有一张合照。
那是耿乐和郑春娥的照片。
珍藏的爱意在现实之间碎成了块块琉璃，爱变成了埋葬在深处的顽石，化不开，散不掉。
耿乐为何十年不曾娶妻，郑春娥不敢问。
从她和耿乐在车站分开的那一天起，他们都只能是对方的过客。
于玉林似乎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清醒，直接侧过身子，一下搂住郑春娥，“睡觉！”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强硬。
郑春娥顿了顿，还是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曾经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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