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风的视线从手中的名册上缓缓移开,看向唐玉书。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像是听到蚊虫骚扰般微微蹙眉,一脸茫然:“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你装什么!”
唐玉书瞬间暴怒,却没有了气势。
面对安氏的茫然,他憋在心中的积怨如同蓄势已久的一拳打空,什么都没有伤到。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还让唐玉书差点岔气。
果然,安春风是装的。
见唐玉书被自己的无视气得涨红脸,她嗤笑一声:“原来是唐大人啊!你说话站远一点,莫挨老子!”
“你说什么……老子?”唐玉书真的是被气着了,但暴怒也消了!
安春风黑下脸:“听不懂人话,我就再说一次。滚远些,别出现在我面前。”
唐玉书双拳紧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冷声道:“你既然是我前妻,已经离家,又为何让儿子闹我的婚礼?”
安春风诧异道:“唐大人,说话得讲证据!
谁是你前妻?
唐大人一无婚书,二无凭证,三无媒人就跑来认妻。
是谁给你的勇气,是你家死了八百年的老祖宗吗?
强抢民妇,知法犯法,唐大人前十几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是准备把后半辈子也搭进去。
而且我还是一个寡妇,难道你是不想活了。
还是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那种?”
“还有你儿子……我记得唐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没有儿子。
要不要我找几个证人来,把唐大人当天如何殴打小乞儿的事再说一次?”
安春风声音不大,不吵不闹,可噼噼啪啪不停嘴。
不仅没有给唐玉书反驳的机会,还连一丝缝隙都不给人留,全方位无死角封死。
唐玉书呆立着,只感觉这些话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就连他心中突突乱跳的怒火都熄灭了,只留下透骨的凉意。
用什么证据来认妻?
没有,什么都没有,当初没有给安氏一纸婚约,连酒宴都没有办过,现在自然也拿不出凭据。
用什么证据来证明儿子?
没有,连妻都没有,哪里有儿子。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道理人人都懂,更何况在婚礼现场,自己亲口说牧哥儿是收养的小乞儿,还要抓捕送官。
要人作证?
那证人就太多了,不说已经是大理寺丞的陈槐会不会踏上一只脚。
就是以前依附广安伯府的那些官员,也会立即撇开关系,甚至倒打一耙。m.tj268.com
唐玉书脸色青白交加,只能急促的喘息着。
他原本一口气憋在心里,只希望将安氏痛骂一顿。
看着她被揭破身份后的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求自己不要说出秘密,就可以把自己长久以来的怨恨发泄出来。
可是,在自己说出“前妻、儿子”之后,却感觉更憋屈了!
以前总感觉还有一点希望,一丝把柄,现在才知道什么都没有!
“你就不怕我告诉金湛,你就是个被我赶出门的弃妇?”唐玉书咬着牙问,他还不死心。
这一次,安春风连看都懒得看他,对手太弱,这些答案还是唐玉书自己准备的,她都没兴趣出招。
现在唐玉书要去金湛面前揭发自己,那就去吧!
自己也好看看护食的金湛拳脚功夫到底如何,能不能把人打到内伤还没有一点破绽。
看安春风这懒洋洋无动于衷的样子,唐玉书脑子一热。
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曾经跟自己山盟海誓耳鬓厮磨,现在却像陌生人一样,就连喜怒都没有。
唐玉书上前就想抓住她的手,想要安氏承认跟自己有关系。
安春风哪里能让他一个文弱书生抓住,连退数步就躲开。
随着她的一声:“登徒子!”黑豆就像一头猎豹从旁边角落冲出来。
他刚才一直在棚里默不作声,此时见唐玉书意图不轨,就狠狠一脚踹去。
唐玉书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整个人也横飞出来。
还好外面有灾民在排队,只听到“哎呀!妈呀”几声惊呼,唐玉书横着砸翻几个人就跌成一团。
有人垫背,他没有摔到。
可那些灾民正闲得找虱子,此时见这官员当众调戏善人大娘子被打出来,顿时就来了精神。
官员不能打,叠罗汉总会吧!
粥棚的骚动很快就被兵马司的军士打散。
唐玉书被人从人堆最下面扒出来时,身上官服不整,小腰差点压折,就连俊脸都被臭脚丫子踩黑了。
户部老吏指着这些灾民跳脚大骂:“全部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殴打朝廷官员不是小事,必须严查。
黑豆被暂时控制,那些灾民却一哄而散,扛着自己的简易包裹就跑回十里巷去了。
水退泥干,反正最迟也是这一两天就要回去搭自己的窝棚。
早回去,还能抢占一个好位置,再搭一个大点面积的房子。
偏偏站在高台上累了一天的豆牌监控器也正好睡着了,啥也没有看清楚。
最后,兵马司王伍长他们过来一番询问调查,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误会。
而且还是唐玉书自己先说是误会,黑豆是不小心将他撞进灾民里面去的,不用追究。
老吏在旁边帮他擦去脸上的泥垢,心里却是暗骂:好端端的做事不好,要手贱去招惹安娘子,被人打了都活该!
他没有看见事情的全部经过,唐大人说是不小心撞进去的,自然不会再往深的问。
可安娘子那一声“登徒子”他可听得清楚。
唐玉书此时也是咬牙装死,他只能说自己是见安娘子要碰到粥桶伸手去扶,没有其他意思。
不管他有没有意思,棋盘街他都不能再来了,而且上了兵马司黑名单。
王伍长呲着牙花将人送上户部的马车:“唐大人,以后再需要什么单子,就直接来找我这个大老粗,免得你乱跑被人打。”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唐玉书无言以对。
他敢悄悄威胁安氏,可不敢对着有砂煲大拳头的兵痞子再说一次。
要是知道原因是在“调戏”安娘子,自己可能真的要抬出去。
旁边,老吏是喜滋滋赶车走了。
因为“误会”害得唐大人受惊,安娘子大方装了一个五两银子的荷包压惊。
丢人现眼的唐玉书不收,老吏却毫不客气收下唐大人的卖身银。
他们这些坐签房的小吏员,难得有沾油水的机会,这可是五两银子。
哪怕自己跟唐大人二三分,也是一个月的二两月银。
这个老吏也是个大嘴巴,拿了银子也不安分。
随着两人回到户部,唐玉书被灾民打一顿的事就传开了。
当天就有人告诉了同在户部当值的唐景瑞。
他不仅是上官户部主事,还是唐玉书的兄长,这种事他该管。
知道是在北城棋盘街出的事,唐景瑞回到家里,立即气冲冲找到鼻青脸肿的唐玉书,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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