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楼，肿瘤内科。
下午两点钟，走廊尽头的11号病房。
林灿此时，又更加萎靡了，拖着一个点滴架，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在两个护士的搀扶下，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张床位，裤兜上挂着一个尿袋，艰难的坐下。
将厚厚的病历袋，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一个护士将点滴挂好，鼻子里给他插上氧气管，很不耐烦的说道。
“大哥啊，连个家属都没有，病得这么严重，可不能瞒着他们，我们倒没什么，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
当然了，护士是小五假扮的。
林灿惨然摇头，艰难的把腿挪上床：“谢谢了，我自己能挺得住。”
“这里有盆子，尿袋满了，可以自己把它拆下来，倒在这里面，自己拿出去倒了，小心点可别摔着。”
“谢谢，我自己会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两个护士转身走了。
林灿动作很缓慢的，拿出自己的病历，摊在膝盖上翻看，眉头间化不开的阴郁，没办法啊，他必须赶紧记住，倒背如流。顶点小说
眼角余光，则在打量着隔壁床的病人。
看了一眼，也是颇为难受。
隔壁床的是个老人，身上插了六七根管子，带着氧气面罩，形容枯蒿，看样子已经到了癌症晚期。
床头柜上的监护仪，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
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隔壁床照顾的阿姨，穿着护工服，看起来约有四十来岁，矮矮胖胖的，染着黄头发，看见林灿便是摇头叹气，眼神却有点不太对劲。
“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得什么病了？”
林灿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没事，一点小毛病。”
护工阿姨却显得很是爽朗，笑着说：“能进这个病房的啊，可不是什么小毛病，我啊也是见得多了，你是什么c？”
“额？”
林灿表示完全没听懂。
“c啊，canser，英文是癌症的意思，这些医生都这么说，这个病人是c，早期就是ec，晚期就是ac，不能当着病人说，都是瞒着。”
这个护工还挺专业，也挺能掰扯。
用毛巾擦了一把老人的额头，又继续说道：“我们啊，守着病房天天都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要是ec啊，就代表这个有得治。”
“ac就没得治了，照顾起来也很麻烦，这种活儿我们都不愿意接。”
“你这么年轻，该不会是ac吧？”
我去！
你们都这么专业的吗？
林灿麻了，忽然感觉自己够呛，他去卧底贩毐集团都没这么吃力，这年头没点学问都干不好卧底了吗？
“额，这个……”
“我还真没听说过，那我应该是ec吧？”
“对，我早期。”
林灿尴尬的挠头。
却注意到，她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堪称硕大的金戒指。
护工笑了：“没事儿啊，小伙子你放宽心，早期就还有得治，咱们科的周主任可厉害了，全国各地的病人都赶着过来，办公室锦旗都挂不下，能挂上咱们院的号，你就等着康复吧，我保你出院活蹦乱跳的。”
“能治好吗？”
林灿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想挣扎着爬起来，又颓然躺下。
“谢谢了，大姐，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挺感激你，我这个病不好治，走了好几家医院都说不行，只能化疗，错过手术的时机了，还能多活几天算几天吧。”
听到这话，护工手上的动作，明显有停顿。
在老人脸上胡乱擦了两把，转过了身，将毛巾随意的丢在床头柜上，竟然坐到了林灿的床边。
“你听谁瞎说的？”
“姐告诉你没事，这医生啊，水平差距那可大了，我见了好多人，都说是没得治，到了我们院一样的治好了，咱们可是医科大，全省第一的肿瘤医院呢，能比么？”
“但愿吧，如果真能治好也挺不错的。”林灿瑟瑟的点头，似乎也腾起希望。
“我刚刚听说，你好像没家属是吧，怎么了，瞒着你家里人呢？”护工又热心的问道。
林灿也点头承认：“是，瞒不过你，犯上了这种病，死就死了，我不想拖累家里人，走一步算一步吧。”
“哎哟，小伙子，你可别这么想啊，得了这种病，最重要是心态，要有和病魔做斗争的想法，你得支棱起来啊！”
护工拍了一下林灿的腿：“好多晚期的病人，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你这样的心态赶紧收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乐观一点，有什么事就跟姐说，我反正也在这个病房，我有时间，我来照顾你。”
林灿赶紧摆手，局促的摇头。
“不不不，你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自己来就好了，关键我也没钱，你能安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
“谈什么钱不钱的，顺手的事儿，你得这病，买保险了么？”护工又追问道。
“有，我单位买了有医疗保险，能报销一部份。”林灿回道。
“有保险啊，那就好，那你这病完全能治啊，小伙子可千万别放弃，要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呢？你这样撑下去不是办法，你能活的，别把自己给害死了。”
护工嗔怪的说道，热心的简直不对劲。
林灿心里也是砰砰乱跳，他镇静功夫一流，可这特么运气也太好了，简直挡都挡不住，才坐下没几分钟，居然就凑上门来了。
“不，谢谢了姐姐，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的条件心里清楚，家里也没钱，供我念个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没好好孝敬老人，怎么能让他们担心呢。”
目光怅然的看着窗外。
一副想不开药跳楼的架势。
“说不定哪一天，我死也就死了，早死也算是一种解脱，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没能给他们养老送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只能看下辈子吧，下辈子做牛做马再事偿还。”
林灿转过身，挣扎着来到窗边，背对着护工，拼命的眨眼睛。
试图挤出眼泪，却发现行不通。
护工轻蔑的一笑，可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古道热肠的样子，赶紧过来把他搀着。
“小伙子啊，可别做傻事啊，有句话怎么说的。”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还又一村呢，人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人得了癌症，上大街摆摊的还挺多呢，待会儿周主任来了，我跟他说一声，肯定照顾你的，总有办法给你解决，别想太多。”
周主任？
林灿暗自记下这个名字。
转身，眼泪实在挤不出来。
也只能惨然的点头。
“谢谢，我会加油的，你先忙吧，我自己来。”
护工搀着他，让林灿躺到床上，把被子给他盖上了，整理好边角，竟似个狗皮膏药似的，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手一伸，竟然从床头柜上，把林灿的病历拿在手里。
林灿目光一紧：“姐，你这是……”
“没事，你放宽心，姐帮你瞅瞅，我在肿瘤科干了七八年了，也懂得一些，说你能活就能活，我看看你的病历。”
林灿暗道不好，时间太紧，他自己都没看熟呢。
要问起来肯定是一问三不知。
但他不敢怠慢，赶紧坐起身，和护工一起看病历。
护工拿着病历，就是一顿的乱翻，连续翻了好几页，根本就没仔细看，忽然停住，林灿的双眼顿时缩成了一条细缝。
曹闯的话，在耳边响起。
：这是任务要点，你一定要记好，如果是中介人，他一旦锁定目标，必然会要你的血型资料，如果有这样的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护工停留的这一页……
正好是林灿假造的血常规检测报告。
“姐，能看出什么问题么？”林灿假装不知的问。
“哎哟，你看，这情况不好好的么？”
护工一把将血常规拿了出来，胡乱指着几处位置，且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说道。
“小伙子啊，你有救啊，能活，你看看这血小板数量，还有这癌胚抗原，都很好呀，数值很高，你毕竟人年轻嘛，抵抗力强，别相信那些庸医，到我们院你放宽心。”
“额，哪个是血小板啊？看哪一行？”林灿问。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
护工站了起来，将血常规攥在手里：“弟啊，你等等我啊，病历都拿给我，我拿去给主治医生看一下，你肯定有救，有姐在呢，你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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