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殿。

  崇明帝高坐髹金雕龙木椅,后背佝偻却未靠在圈椅式椅背。

  手肘抵向扶手,单手去接徐公公双手奉上的茶水。

  殿内百官眼珠子轱辘转得灵活,各自不断用眼神交流,不敢出声。

  崇明帝饶有兴致扫了眼踧踖不安的陆崇。

  又将视线重新挪动,定格在双腿发颤,整个人趴在地上行礼的人犯身上。

  “你说祁夫人狂悖不孝、忤逆不道……还贿赂廷尉府衙役。”

  崇明帝居高临下睥睨,审问道,“你所说的这些罪名,可有证据?”

  趴在地上的狼狈男人不敢抬头。

  听到质问的声音,略略快速看了眼崇明帝,又猛地低下头。

  他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粗声大喊,“有!我有证据!”

  “我曾亲眼看见云皎月欺辱长辈!”

  “她动辄辱骂祁家长辈,连亲婆母都不给粮食吃!”

  “这件事情,流放途中的人犯,人人得知!”

  吴千满眼都是对云皎月的恨意,掷地有声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随便传召当初的人犯来回话!”

  “我刚刚所说的话,要是有一句是假话,就让我即刻不得好死!”

  吴千越说越激愤,因为云皎月的残暴,他变成了残缺的废物!

  不仅不再有尊严,甚至连个男人都不再是!

  他,做梦都想报复云皎月!

  嫌辱骂长辈这种事情不够大——

  合理猜测,“我前几个月在岷县码头当脚夫,偶然听人议论,说是当今状元生母和亲祖母全没了,要回青州迁坟祭祖。”

  “云皎月本就恨她们入骨,和她们二人势如水火。”

  “我想,她们定是被云皎月这个毒妇给害死了!”

  吴千神神叨叨借题发挥,“还有,云皎月肯定勾结了流放途中的衙役!”

  将话题拐到贿赂官员衙役这件事上。

  “我们小老百姓都知道,衙役押送流放人犯,少不了要从人犯手里捞好处!”

  “衙役们认钱不认人,能允许云皎月没半点囚犯样子,允许她一路吃香喝辣,必然没少收银钱!”

  崇明帝威严的容颜闪过一丝不满,粗粝指腹不断摩挲左手上戴着的玉扳指。

  他是一国之君,不是不能管贿赂衙役这种小事。

  他是不屑管。

  水至清无鱼,衙役俸禄由县衙自筹发放,每月到手的银钱少得可怜。

  就算在押送人犯的途中,真捞了些银钱又如何?

  谁让人犯本就犯了律法,多受些磋磨也无可厚非啊!

  他根本不关心底层衙役有没有受贿!

  他关心的,是他大齐的这些衙役,能否办好手头上的差事!

  能否维持大齐的秩序和安稳!

  徐公公跟着崇明帝多年,知晓自家主子根本不乐意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何况他看云皎月那个小妮子很顺眼。

  如今,女人立下救治皇子的功劳,即使没有九皇子这档子事情,崇明帝也会看在云皎月救治安远公主的份上,饶了她。

  破天荒替云皎月说话,“你这人犯说话好没道理。”

  “你说陛下可以随意传召当初的人犯,他们都能证实你所言非虚。”

  “可你恐怕不知道,几月前被流放泽州的那批人犯,他们各个因为祁夫人挖山开矿,在沙橘村安居乐业。”

  “他们感激祁夫人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替你作证?”

  徐公公闷哼,对着崇明帝毕恭毕敬行礼。

  又扭头蔑视吴千道,“况且,祁家大房长辈之死,大荒县人人称赞祁夫人在艰难的起家之时,拿出银两厚葬。”

  “祁夫人连风水都考究至极,特地寻了处坐北朝南面相青州的宝地。”

  “因此,她又怎么可能不孝?”

  陆崇一脸茫然,有些懵。

  完全没料到政敌会为自己的女儿开脱。

  他本身也是不信云皎月会做出不孝的事情。

  那会儿在沧州,他认下云皎月当义女,就派聂韬探查过云皎月的底细。

  聂韬说过,他这个女儿,除了太过愚孝,也没什么别的毛病。

  在青州祁家的时候,就算每日被责骂挨打,也从没在祁长瑾面前哭诉。

  算是受尽了婆母和长辈的刁难。

  急着替女儿辩解,“是啊陛下,皎月最是个重孝道的人,绝不可能不孝!”

  “至于贿赂,那更是无稽之谈。”

  “虽说当日廷尉府查抄并未查出什么,可负责查抄搜身的是青州廷尉府侍郎!”

  “那侍郎和姜王府勾结,巴不得能多抄些银钱给姜王府填窟窿。”

  “又怎么可能会让皎月带出哪怕一个铜板流放?!”

  陆崇知晓程二和李虎,都是那时负责押送的衙役。

  流放途中,他们二人尽可能地给他女儿皎月行生活方便甚至愿意这辈子都跟着云皎月。

  他笃定,其中原因绝不是因为区区钱财!

  崇明帝审视着稀奇统一战线的左膀右臂。

  作为帝王,他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朝廷一团和气?!

  苍老容颜难掩狡黠精光,思索起要如何定级吴千上告云皎月的事情。

  究竟是要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还是……惩治云皎月,搓一搓陆崇等人的锐气。

  崇明帝眼睛微眯注视着宁顾行。

  “宁爱卿,你执掌拱卫司,各地风吹草动之事,绝不会逃过你耳。”

  “依你看,人犯上告一事,可还有继续追究的必要?”

  笑眯眯抬举了前不久刚怒斥过的近臣。

  继续道,“朕已派黄贤传召云皎月。”

  “若你觉得所谓不孝与贿赂一事实属无稽之谈,祁家夫人便不必上这议政殿,可以直接回府去,省得你们这些凶悍的武官阵仗吓着她。”

  吴千双拳紧握,怒气和咯咯作响的指节声音,被帝王声量掩盖。

  他双眼怒视着水磨方砖,虽然不敢看任何官员。

  但心中的愤恨早已让他咬牙切齿!

  他肯定,要是他上告忤逆不孝和贿赂衙役的是别人,不是云皎月!

  他必定会得一个公道!

  可偏偏,云皎月今时不同往日。

  她早已不是几月前的人犯,而是权贵之女,臣子之妻!

  所以就算他说的话都是实话!

  这朝堂上的官员,也全都会向着那个贱人!

  被点名后,宁顾行剑眉不着痕迹微拧了拧。

  他漆黑眼眸渗出点点阴冷。

  意识到,自己的义父既然愿意替云皎月开脱,他便不能再在女人不孝的事情上做文章。

  至于贿赂衙役……

  这件事情他也不能再提。

  如今姜王府是逆党,和逆党相关的话题已成禁忌。

  廷尉府既然没有查抄出银两,那就只能认定云皎月是身无分文离开的祁家。

  宁顾行双眸沉沉,眼底漫着无止境的凉意。

  现在不孝和贿赂,都行不通了。

  难道,他只能就这么放过这次送上门来,可以对付云皎月的机会?

  宁顾行被这种无能感惹恼。

  很快,他黑眸蒙上浅浅寒气,猛地行礼郑声道:

  “臣每每收到各地要事,必会层层上报。有关祁夫人不孝与贿赂一事,臣并没有听说!”

  话音落下。

  吴千双眼顿时晦暗!

  心如死灰跌坐在方砖地板上。

  然而下一秒——

  宁顾行嗓音发出笑声,抑扬顿挫道,“不过,臣心中有一疑虑,百思难解。”

  “泽州接收流放人员,素来会有名单对照。如不遇赦免恩赐,终身难离流放之地。”

  “可这人犯却说自己在岷县当脚夫?”

  宁顾行故意做出为难的姿态,“臣想斗胆问一问这人犯。”

  “究竟为何要污蔑祁夫人!”

  “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使他暴露戴罪之身,也要不远千里上告!”

  话毕,吴千神情刹那间恍惚起来。

  他愕然抬首,被宁顾行这么一提醒后,瞬间胸有成竹!

  打定主意非要将云皎月拖下泥沼!

  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和受万人唾骂!

  吴千一把扯下包裹着自己额头皮肤的头巾。

  额头上那赤色奸字,赫然映入所有人眼前。

  他企图让崇明帝为他主持公道!

  叫屈愤怒道,“云皎月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小人!”

  “陛下,我虽是个人犯,但犯下的罪即使捅破天,也有您的律法管束!”

  “我承认我活该,我头上被衙役用赤色颜料刺了奸字刺青,还有我被流放泽州,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可是云皎月……”

  吴千嘶吼控诉对云皎月的不满,“云皎月她居然割了我的命根子!”

  “不只是我,还有和我一些交好的兄弟,那毒妇也动了手!”

  吴千脸上涨红,净身这种屈辱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也难以启齿!

  把隐秘的事情说出来后,朝堂瞬间哗然。

  站在不远处的宁顾行嘴角微勾,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早就得到大荒县暗探密报,说是沙橘村有些男人并非站着小解。

  他不确定吴千究竟有无被净身,但他决意赌一赌。

  都察院刘大人犯了愁,“人犯被女子净身?这……这事情闻所未闻啊!”m.tj268.com

  想为云皎月开脱都不成。

  在大齐,只有奸.淫数目令人发指的人,才会用赤色颜料被刺字,否则都只会用黑色颜料刺字。

  吴千这种奸.淫之人被净身,只要不闹上公堂,只会是大快人心之事。

  然而,这种事情若是搬上台面。

  那云皎月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触发了律法。

  刘大人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哎呀,这可怎么办?”

  通政司通政使嘀咕着,“完了完了,按大齐律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得判杖三十,被拘五年!”

  右副都御史跺脚怒道,“真是可恨,祁夫人竟然会落在这种奸.淫人犯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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