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高月说事发当日,仅有两人生还。
细长手指轻轻叩打玫瑰椅扶手,分析道,“去年不上京,说明对方认定上京了也无法讨回公道。”
“今年徐公公依旧如日中天,他没有道理会突然来京都选择报官。”
“是不是这家又生了什么变故,因此他不得不进京?”
高月莞尔一笑,眸色深了起来,“的确如此。”
看霜商进来给人添茶,特地停下声音。
见云皎月没屏退下人的架势,才低声继续道,“去年开春,这一富户家的女儿嫁到了袁州金家当少夫人。”
“陛下崇尚道家,常年服食丹药。丹药所用朱砂,皆来自金家。”
云皎月对袁州金家有印象。
在大荒县时,祁长瑾就提过朱砂可以卖给袁州金家。
这几月周牛在经营沙橘村矿产时,也跑过一次金家谈下了合作。
算起来,她和金家还有生意往来。
忍不住扶额开始头疼,猜测道,“这个金家,总不至于参与姜王府谋逆,分了白银去帮姜世子做事吧?”
高月摇摇头,“并没有。”
“那就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合作伙伴经商干净。
“不过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接手了她在南直隶的两家纺织厂陪嫁。”
“纺织厂所做衣裳,是姜王府所需。”
云皎月:“……”
高月高深莫测说着,并想以此作为和云皎月谈判分润的筹码。
威胁道,“姜世子造反后,和姜世子有关的一切人等,个个草木皆兵,唯恐受到牵连。”
“要是朝中各位大人知道祁夫人你和逆党手底下的商户有合作往来,您岂不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云皎月拢了拢自己大红色的缠枝纹披风,颇为无语。
“高小姐,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和分润无关的事情,是想干什么?”
“我这人是爱赚银子没错,但你不会以为我的合作伙伴有污点,我就会不惜以八二分润让步,以此抱紧荣宝斋的大腿吧?”
云皎月搞不明白年轻人的脑回路。
耐着性子道,“实话告诉你,假如金家因姜王府不复存在,我云皎月不会避难,只会迎难而上!”
“我的父亲和夫君,都是扳倒逆贼的功臣。我夫君为了肃清追回官银,至今还冒着性命之危在袁州企图生擒相关商户!”
“就算我和金家有生意往来又如何?陛下圣明,自会知晓我和姜王府无关!”
“而我!也会趁此机会,拿所坐拥的朱砂资源,顶替金家地位!”
一个合格的商户就是应该抓住身边的所有机会经商。
金家能洁身自好最好,要是不能,她最多就会被议论两句,伤及不了自己什么实质。
高老见事态发展逐渐失控,急忙退让一步。
沉闷嗓音响起,“祁夫人别生气,我这孙女心直口快惯了。”
“为表诚意,我愿意六三分润,我六你三如何?”
云皎月屏气凝神,“高老,我相信这不是你让步的最后底线。”
“你还有什么招数折腾?不如尽管放出来,不要拐弯抹角!”
体面道,“咱们的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来日见面还是朋友。”
见高月和高老面前的茶盏已空。
云皎月递了个眼神,让霜商为缓和场面紧张气氛,主动去给两人添茶。
而后道,“出去吧。”
霜商颔首应声,拎着茶具出了堂屋,只留下一道被凉风吹得双鬟髻发带飘起的身影。
堂屋更是冷清,见没人侍候,高老终于不再拐弯抹角。
干干笑道,“其实前几日进京的,不止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
“我荣宝斋合作伙伴不少,明面上签订契约的无数,私下里的更是难以计数。”
“不瞒祁夫人你说,牵扯进这次姜王府的商人,足足有七八个。”
沉沉叹出一口气,承认,“他们是为了保命而来。”
“那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蠢笨,自以为拿捏了厂公侄孙的丑闻,就独自跑到县衙报官,试图逼徐公公出面私了,护下他和金家。”
“殊不知他是在自寻死路。幸好他蠢得只顾说自己,没将结伴而行的人都供出来。”
高老褶皱纵横的脸庞尽染风霜,沧桑得很。
他做了几十年生意,见证了大齐这些年来的繁荣和衰败。
人心肉长,他和部分生意伙伴渐渐交好。
看到好友即将被加身谋反罪名,心里感慨不已。
“袁州叛乱,不少百姓出逃。”
“那些和姜王府有过生意往来的商户,他们被姜世子看守,难以脱身。”
“好在姜世子允许他们给家中保信,说是若想保一家之长性命无虞,就得将先前谈好的货物主动运到袁州。”m.tj268.com
庆幸自己经商不涉猎甲胄兵器药物等物。
谈及老友们,“他们各个家底不浅看着风光,实则就是斗不过石头的鸡蛋。”
说到气愤的地方锤拳砸在双腿上,打抱不平,“你说人家姜王府想合作,他们能有不答应的能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总归他们也认清楚了形势,子嗣们都没有照做,没将东西送过去。”
说实在的,要是在袁州没反的时候,姜寻要求将货物送达。
故友们偷偷摸摸地送,兴许还有不被论罪谋反的指望。
可是袁州已成众矢之的,谁敢冒着全族风险,冒天下之大不韪给逆贼送兵器、盔胄铠甲和药物?
“今日,我让不少还未定罪的故友之子,去了望沧楼。”
“原意是想让祁夫人你见见他们,我知道你有法子能救他们。”
这几日故人们的子嗣,全都住在高家在郊外的宅子里。
要不是他听从青州回来的下人议论,说青州商会成员去了趟祁家就转性大做善事。
他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条路。
“祁夫人,你若能保下他们的命,我保证不论你开出什么条件,他们都愿意答应!”
“这就是我来和你谈分润,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由我牵线搭桥,你获得的利,我一分不沾。”
话锋一转,“但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我两家的合作,分润总得让我多赚些。”
云皎月垂眸思索,确定高老说的话逐渐有些真。
犀利的目光暗带考量,盯着自己深蓝色裙摆上的鎏金花纹。
犹疑问出声,“高老,你为何会将他们安排在望沧楼?难道就不怕拱卫司去拿人?”
高老笑吟吟起来,明白分润一事还有回旋余地。
松了口气道,“望沧楼自打上回拱卫司大开杀戒,不知何时就起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只要在拱卫司当差的人,一律不能进入。”
云皎月瞠目结舌,“以拱卫司差人的脾性,这种规矩一出,他们就没去砸场子?”
堂屋气氛活络轻松起来。
高月清脆声音适时落下,“京中不少人都在奇怪呢。”
“拱卫司就跟没发生这档子针对的事情一样,再没踏足过望沧楼。”
云皎月被这句俏皮话语怔住,唇畔笑意搁浅。
现在她不只对四运镖局感兴趣,对望沧楼也有了好奇心。
这两家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是同一人?
按照做大生意要拜码头这套规矩,四运镖局背后的主人必定非富即贵。
原先她猜想过镖局的东家是陆崇。
可如果望沧楼的东家能凌驾于拱卫司之上,那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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