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吆喝声不绝如缕,热闹的气氛愈加壮大云皎月此刻心中的不安。
心里阴沉,发觉自己策划的这盘棋局,越发不受控制。
宋琰劝武定侯举办花灯节,根本不只是为了和西宁侯争权夺势。
而是……他想要宋元清的命!
如今除了帝师府以外,姜王府是最主张不处死宋元清的势力。
宋琰是想利用她埋线已久的服妖,对付姜王府。
云皎月思索半晌,没摸清楚对方是何时猜出她的计划。
总之,应该不是在学士府宴请姜世子妃那天。
所谓服妖,其实就是不符合传统主流审美的奇装异服、穿衣打扮。
历史上,就有人利用服妖二字灭族。
譬如东汉元嘉年中,大将军梁冀之妻孙寿,引领出一股妆容风潮。
于是,看梁冀不悦已久的帝王,联手重臣宦官,以服妖之名,灭了粱冀全族。
千百年来,正统人士将服妖,看作是妖异的象征,是天谴灾异的预兆!
在他们看来,人穿的不是衣裳,打扮的不是妆容。
而是礼仪!
礼仪堪比日月,能安邦定国利于后嗣,比他们的命都重要。
因此,宋琰想推波助澜。
将奇装异服、愁眉啼妆此类妖态之事闹大!
想攻击姜王府,让姜王府自顾不暇,难以再插手宋元清如何被处置!
云皎月心烦意乱,京都这些人的心眼子果然是多。
侧身对着烟景和霜降二人吩咐:
“你们结伴同行,即刻回府去。”
“让程二将府中的男仆全都带出来,若路上遇见不堪的事情,直接将人绑了送官。”
话毕,林芙蕖挑了挑细眉。
她今日一袭色彩素雅的墨花裙,裙身黑底白花恰似弹墨后的水墨晕染。
和周遭颜色艳丽款式新颖或复古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端庄持重,挽着云皎月。
大吃一惊,“皎月,你……你是怀疑晚上女子穿得太过艳丽,会引起下流之人的觊觎?”
“那要不要让聂韬回帝师府叫人?”
云皎月摇摇头,事情的发展因他人介入而不可控制。顶点小说
她不能拖帝师府下水。
瞳孔晦涩不明,拒绝道,“帝师府不能出面。”
“这半月,帝师府除去朝堂上不可避免的争辩,其余事情,不便插手。”
冲着跟在身后不远处护卫的聂韬招了招手。
纤细手指揉着太阳穴,打起精神。
“今日花灯节既然是由武定侯出面举办,影响他也得一并承担。”
“武定侯明面上想举办花灯节的原因有许多,但最要紧的原因,是他巴不得最近犯错。”
“只是犯错也得有个界限,若是奸.淫掳掠之事太多,影响太恶劣,对他反倒不好。”
站在道路中间,任身旁人流穿过。
沉声,“聂韬,你去找胡嘉,别的话不要多说。”
“只要暗示他今夜注重对民众的安全保护即可,灯节自上而下的商道也好,水畔也好,都得派人巡视或者守着。”
“只要说了这句话,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这样……
即使有恶劣的事情发生,武定侯府也会控制住数量。
不远处,刘蓉和薛福儿逆着人流并肩而行,被好些酒壮怂人胆的人差点撞到。
得亏两人身边都带着婢女家仆,才没被人碰到。
两人像是约好了穿什么,连穿着都是近日流行的马尾裙。
裙身拈金成线,绣有玉石珍珠以作坠饰,华贵得令人移不开眼。
云皎月近乎一月没和这两人打交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薛福儿声音清冽,主动示好。
在她看来,平常不联络,是因为做戏。
上回在学士府,她和云皎月的争吵,也是因为心照不宣在演戏。
这回有林芙蕖带头见面,她自然能借机破冰,佯装不再生气。
带着笑意喊道,“皎月。”
刘蓉一头雾水,拉了拉薛福儿衣角,小声问道,“你上回不是还和她吵得不可开交?”
薛福儿笑笑,没心没肺一般,“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一点口舌之争,才不至于闹得你死我活不相往来。”
刘蓉咬牙不满,满脸惆怅。
气得裙身下的脚跺了跺地,“可我还为了你,威逼利诱了皎月!”
“你对她亲昵得如此轻而易举,那我上回为你出头,岂不是多管闲事?”
刘蓉今日出门前,家里父亲还让她借机和云皎月和好。
这一个月,她少说主动跑了学士府三次,能拉下脸给人赔罪,已是不容易。
偏偏云皎月不买账,连大门都不让她进去。
她心里郁闷,自己好歹是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
哪里能被这么折辱!
心里多少记恨了云皎月。
正纠结着要不要拉下脸再次示好。
阴暗的小巷尽头方向,倏地传来尖叫声。
衣裳被撕裂的声响,隐匿在耳畔鼎沸的人声中。
刘蓉瘦削的身子抖了抖,攥紧薛福儿袖子,咽了咽口水。
“福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薛福儿见怪不怪,“是女子被非礼的声音。”
“这个月,大理寺案件暴涨,多半都是一些因妆容衣着太过妖异,遭受非礼甚至是侮辱的案件。”
“什么?那现在怎么办?”
薛福儿摇摇头,深深看了眼刘蓉。
眼里没什么同情,冷心冷性。
实话实说道,“这事情咱们管不了。”
“且不说咱们都是女子,一旦过去,万一撞见男子不着衣物,会有损名声。”
“就说咱们让家仆过去查看……”
“那么长的巷子,等家仆过去了,人家女子的衣服指不定都被脱了个干净。”
“到时候人心难测,事情难掰扯得很。”
女子被侮辱,多半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就是含恨嫁了,要么就是含恨死了。
从最近大理寺此类案件的结果来看,自裁的比例远远大于私了的比例。
大部分女子失去清白后,会选择上吊、投河、割喉自杀。
一旦牵扯到人命官司,她们府中的家仆即使是好心去查看,少不得也会被家属追究,趁机敲竹杠。
毕竟,谁能保证女子自尽的原因,是被侮辱?
还是因侮辱后,被旁人看光了身体?
要是她们运气差些,没准自家政敌还会趁机参奏。
诬陷家仆也有侮辱之意,趁势去责备家主御下不严。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背僵直着挺立。
直到街边的灯笼随风大幅度晃动,有人失手打翻摊位上摆着的灯笼。
蜡烛坠在她脚旁,才是下意识退步。
她低下头,看到灯笼很快被烧开一道大口子。
这道口子的蔓延速度,就跟她惹的祸一样,越来越大。
诚然,她无意害女子被非礼。
但此次她利用姜世子妃掀起妆容打扮的风潮,的确间接害得部分女子失去清白!
这是她一开始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皎月!你去哪?”
林芙蕖手臂圈着的位置一空。
云皎月迈着大步往巷子深处跑去,手在袖子里翻找,从空间挑了把锋利的剑。
视线里,昏暗光线下云皎月身影越渐模糊。
林芙蕖进退维谷,聂韬刚刚去了武定侯府,她身边没有除婢女以外的下人跟着。
不放心云皎月一个人进去,迈开步子往巷子方向走。
走了几步,手腕被人稳稳当当拉住。
薛福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阻止道:
“芙蕖,你不要去,我去!”
刘蓉心被提到嗓子眼,“薛福儿?你疯了?”
站不太稳,勉强扶住婢女的手臂。
不可置信惊呼,“你刚刚不是还和我说,这件事情咱们管不了?”
“你跟着皎月去凑热闹管闲事,难道就不怕有损名声,对自己清白有害?”
薛福儿有条不紊吩咐家仆和婢女,“你们不准跟上来,别给我父亲惹祸!”
没有多和刘蓉解释。
她当刘蓉是朋友。
什么名声清白,那只是她不想让刘蓉去多管闲事的说辞罢了。
至于云皎月……
她也当对方是朋友,这才想着一块儿去。
双标洒脱落下一句,“皎月都不怕,我怕什么?”
在她看来,清白二字只是枷锁。
若不是枷锁,为何天底下的人,都要求女子清白,而从没有让男子守清白的说法?
更何况,要是撞见别人行苟且之事。
亦或者是瞧见男子故意露出的私密器官,就被定义为失去清白。
那世人所要求的清白,外加女子为其付出的性命。
都太过廉价可笑。
薛福儿拎着裙摆往巷子深处赶去,空荡荡的巷子回荡着杂乱脚步声。
她眸色阴沉,这些年,她阅览卷宗无数。
只希望……
今夜受辱的女子,不是那种敲竹杠和寻死觅活之辈。
否则,还真不值得她和云皎月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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