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瑰以看猎物的眼神凝睇不远处的祁昭昭。
云皎月心脏揪了起来,“你想对昭昭做什么?”
得知陆崇遭遇凌迟的噩耗,云皎月内心坚实的基筑已经轰然坍圮。
她设想过陆崇失势的情况。
猜想这位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大齐的忠臣,可能会在一次与崇明帝歇斯底里的争辩后,绝望愤懑地去死。
譬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头撞死在议政殿!
也可能因为得罪狠了崇明帝,帝王气不过权威被挑战,当即勒令他谢罪。
唯独没有想过,昏庸的帝王竟然会判处陆崇凌迟?!
在大齐,唯有犯了谋反大逆、恶逆与不道的人犯,才会被论处凌迟大罪!
摆明了……崇明帝是厌恶极了她的父亲!
云皎月下唇死死咬着,鲜红色血珠即将沁出薄薄红唇。
她回过神,不得不强制抽离想要刀死崇明帝报仇的痛苦情绪。
洁净细长的手指握拳,平静冷淡扫视内院贵女聚集的光景。m.tj268.com
理智启唇,“裴瑰,你手无缚鸡之力,带来的婢女也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
视线凝住站在西洋钟身后的婢女们,“她们四个,搬动西洋钟进内院时手都在抖。说明单靠你们,根本不可能对昭昭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想伤害昭昭,只能借助外力。”
侍郎府内院无故不得外男进入。
眼下,她还是崇明帝亲封的诰命夫人,是祁长瑾的前妻。
在没被妖异怪物四字盖棺论定前,不会有人不管不顾冲进内院帮着裴瑰做事。
换言之,要想伤害祁昭昭逼迫她带人进空间治伤,或者要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施展西医技术。
只能靠裴瑰她们进入内院时现有的东西。
云皎月目不转睛盯着西洋钟,是这座钟有什么问题?
可是内院许多贵女,都把玩了这件西洋玩意儿。
永昌侯夫人握着祁昭昭的手,带她挨个同年纪大些的女眷说话。
柳韵秀动作颇有局促,在青州沧州,她好歹是师爷的女儿,还掌管着祁家三房的内宅,在众人面前好歹能有知书达理的形象,不会低人一等,能说得上话。
然而这会儿在侍郎府,她面对的女眷,都是朝中排得上号的官员妻女。
要是换作以前祁长瑾府上有这么多人来道贺,她要么托词不来,要么坐一会儿就借口回府。
没几月祁昭昭就要高嫁,她担心得不得了。
担心女儿会被贵人们轻视,会不得她们的青睐。
她要亲眼看看,自家女儿能不能稳妥地和人打交道。
只有亲眼看到她才能安心。
为了祁昭昭,这次哪怕自己没底气,也在做到不输于贵人们的端庄持重。
薛福儿主动走到柳韵秀身旁,贴心道,“三房夫人,皎月备下的桃酥味道还不错,口感酥松,绵软油润还不垫牙,味道好极了,您尝尝?”
将桃酥递过去,柳韵秀感受到薛福儿的善意,接过来咬了一口。
应声笑道,“是不错。”
尴尬不安的情绪逐渐缓解,行为举止趋于自然。
这时太仆寺卿之女厌恶瞥了眼祁昭昭,指着西洋钟道,“祁姑娘,要来玩一玩这座西洋钟吗?”
“这可是宁夫人特地弄来,专门为祁大人祝贺升迁之用的东西!”
祁昭昭蹙了蹙眉,宁夫人?
那不就是自家堂兄从前的议亲对象?
为什么要去把玩那个女人送来的东西?
祁昭昭对待亲疏关系分明,不肯混淆半点。
也不肯给旁人说半句自己亲近裴瑰,要是当初裴瑰嫁入祁家这种话的机会。
掩下不悦情绪婉拒,“这西洋钟瞧着的确新奇,只是我对舶来品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就不玩了。”
太仆寺卿之女姜初芸脸上臊得慌,火辣辣地生气。
现在各地战乱四起,她掌管马政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可愈加水涨船高了!
祁昭昭到底是怎么敢不给她颜面的?
不过就是扭动玩一玩料石花环罢了!
一个商女……还没嫁进侯府呢,竟然就公然不给她颜面了?
姜初芸狐假虎威,故意挑拨,“祁姑娘究竟是瞧不上这西洋钟,还是瞧不上宁夫人?!”
“这西洋钟可是宁夫人好心,特地让婢女一路搬来内院给各位女眷玩乐的。”
大步走到宁府婢女身边,拽了个婢女摊开手心,“你瞧瞧,人家婢女手心都泛红了,你怎么这么不给宁夫人颜面?”
姜初芸说话夹枪带棒,早就看祁昭昭不满了。
京都之中,明明适合和永昌侯府议亲的贵女不在少数。
她快要及笄时,每日都翘首以盼能和侯府议亲。
谁能想到半路出了个祁昭昭,竟然直接截和了未来侯府夫人的位置!
姜初芸实在怄不过这口气,非要在众人面前给祁昭昭难堪!
祁昭昭不知所措,没见过这样矛头指向自己的场面。
被永昌侯夫人握在手心的手指蜷了蜷,在想要怎么办。
从前遇到困难的事情,她有父母兄长堂嫂护着。
以后嫁了人,娘家不能时时回,总得想靠自己的力量应对外人的为难。
柳韵秀紧攥着帕子,时刻注意自家女儿的动向。
永昌侯夫人也在观望,她家儿子有三个,残缺的有两个。
唯一能指望继承侯府的孩子,只有符陵一人。
祁昭昭是自家儿子选中的人,她也喜爱没错。
但是她必须有侯门主母独当一面的能力!
祁昭昭挺直脊背,冷淡注视着姜初芸。
鼓足勇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姑娘,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以为京都贵女都出自有教养的人家。”
没等姜初芸反应过来祁昭昭在说她没家教。
后者祸水东引道,“我说了,我对西洋钟没兴趣。”
“在场的夫人小姐,也不见得都去把玩了宁夫人所带来的西洋玩意儿。那难道她们不把玩,就都是瞧不上宁夫人?”
部分和宁顾行不对付的人家,女眷们齐齐对姜初芸露出不满神色。
祁昭昭深吸了一口气,学着自家堂嫂曾经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
“再者,你说宁夫人好心,特地命婢女搬西洋钟到内院。”
冷笑道,“我不知你的意思,是说在场的夫人小姐没那么好心,没将好东西送至内院让大家一道观赏!”
“还是在明褒暗贬,明着说宁夫人好心,暗地里则是在贬低她为了出风头,就不顾底下婢女手心搬运重物摩擦得赤红!”
姜初芸被怼得结巴了半天,“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祁昭昭松了口气,大获全胜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看我不舒服,故意想针对我为难我吧?”
姜初芸满头大汗,被揭穿目的心虚,“我没有……”
永昌侯夫人满意准儿媳的为人处世,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锋芒,无论大齐接下来是动荡还是安宁,永昌侯府就都守得住!
纵观这场争执的裴瑰不由感叹,“这孩子还真是有做侯府女主人的天赋。”
偏过头,眸光似深夜浓稠,“云皎月,你不是好奇我究竟要对祁昭昭做什么?”
揭秘道,“那座西洋钟的乐箱,被我派工匠做了手脚。”
云皎月瞳孔猛地震动,幽邃目光骤然扫向裴瑰。
裴瑰团扇轻指乐箱,“我听说西洋的机械钟和机械表里都装有发条。”
“发条装得越满,劲就越大。我就让工匠将里头片状的钢条全部取出,没日没夜磨了数日,才将它们磨得薄之又薄!”
“为了逼你不留余力地出手救人,我还让人自行调整了里头的机芯结构。”
云皎月瞪大眼睛,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发条的工作原理,本身就是卷紧后利用弹力,再逐渐松开产生动力。
再加上机械钟表里还有调速器、振荡系统、逃逸轮和游丝这类东西,通过调整,完全可以影响发条回弹的力度。
假设发条突然断裂,储存能量的弹簧就会震颤。
只要运用得当,利用好弹簧震颤,藏身于乐箱某处的凶器就能伤害祁昭昭!
她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那些婢女搬运西洋钟后,完全可以退到一旁,抑或跟在裴瑰身后,由她吩咐守在哪儿。
可那些人雷打不动,任凭多少贵女挤在西洋钟旁就是不走。
现在看来分明是在守着西洋钟,把控变动!
裴瑰察觉云皎月明显的心烦意乱,唇角微微扬起,占有优势道,“换上新发条的西洋钟,乐箱能正常响声六十回。”
“无论祁昭昭站在哪,西洋钟都能摆正位置对准她。”
“你猜……现在乐箱还能响几回?!”
云皎月咽了咽唾沫,当机立断喊道,“昭昭!离西洋钟远一些!”
补充道,“不,躲到树后头去!”
云皎月不知道乐箱还能响几回。
她没这个能耐一心二用,无法时刻数着音乐遍数。
祁昭昭听见女人声音,下意识侧过身。
此刻,内院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轻薄锋利的刀片,从乐箱棕榈树干特意凿出的缝隙弹出,往祁昭昭身上射去!
西洋钟的高度只到祁昭昭的腰际。
刀片割破少女丝薄的衣裙,正中大腿股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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