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月给祁长瑾递了个眼色。
偏头看向段家门口方向。
起身打料送宋夫人出堂屋,站起身时,凑近祁长瑾耳畔说话。
“长瑾,要是一刻钟后,我还没有回来。”
“我们就在段家门口会合。”
男人薄唇微抿,即使知道外男不入内宅的道理。
也不太高兴女人就这样撇下他。
“我和你一道,送宋夫人一程。”
祁长瑾低沉磁性嗓音落下,起身拉着云皎月的手腕,一道和宋夫人出了堂屋。
两人站在走廊上目送宋夫人背影远去后。
祁长瑾特地对着守在门口的段家婢女说道,“方才喝多了茶,肚子有些不舒服。”
“借你们府上的东圊一用。”
“若是你家老爷来了,烦请知会一声。”
堂屋门口的婢女,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润。
和说话的祁长瑾之间,只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看着有些娇羞,“是。”
云皎月没忍住侧目,抬眸看了眼祁长瑾。
被人往如厕的方向拉着走,“你怎么和人说几句话,还能把人脸说红的?”
她头一次正儿八经,以一个女子的审美,去打量着男人那张清隽冷峻的容颜。
想明白了,这张脸近距离和人说话,的确能将陌生女子说得面红耳赤。
蹙了蹙眉,“算了。也正常。”
祁长瑾听人自言自语,醇厚嗓音跟发酵了似的醉人。
刻意咬字清晰,声音掺杂着诱哄的滋味。
扯出宠溺笑容弧度,“你要是吃醋,不如下回,我尽量板着脸说话。”
“也不让人脸红,直接让人因为害怕而吓哭?如何?”
云皎月咋舌,耳垂猛地涨红。
突然脑洞大开,在想是否每一个拥有反派光环的首辅大人。
外冷内热的原因,只是因为要恪守夫德。
她回过神,“我一个人行动轻便,你一个大男人,进内宅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
“我倒不想进内宅。但我不放心你。”
祁长瑾声音喑哑,低声道,“段老爷纳妾不是一回两回了。”
解释起来,“那些妾室,一般都住在西面的院子。”
“我二叔纨绔败家,有一点公认被夸赞的,是眼光不错。二房院子里的布局,在青州城宅院里出了名的好看。”
“段家的院子,仿的就是我们祁家二房院落布局。我和你一道去,能更快找到方娘。”
说话不急不慢,如同丝绸滑过女人的细腻皮肤。
云皎月耳朵听得麻麻,心里蓦地有些绵软。
回忆起,她去过的二房院子,是雅致中不失高贵。
被拉着,和祁长瑾一前一后走。
灼灼视线不由定格在自己,被男人紧握着的手腕。
半晌后发觉,最近和祁长瑾的肌肤接触,是越来越自然了。
抬眸看向他颀长身影,说话,“你……”
‘你要不然先把手放开?我自己走?’
心里话还没说出来。
男人已经偏过头看她,走廊上挂着的琉璃灯被风吹得摇晃。
廊外几根青竹竹叶影子,被烛光映照在白墙上。
烛光也晃晃悠悠打在祁长瑾脸上。
云皎月站在男人右侧凝视着他,发觉他竟然更好看了。
“嗯?”祁长瑾入鬓剑眉微挑,诱人的容颜凑近眼帘。
云皎月视线错开,“没什么。”
随口找了个话题,“在家里的时候,你说你大抵知道了方娘的身世。”
“她是什么身世?”
云皎月目光正视前方,眼角余光还是有一茬没一茬督着祁长瑾的脸。
手腕处微微发烫。
祁长瑾漆黑如墨的眼睛察觉出女人脸颊微微浮起如花瓣颜色的淡粉色。
低沉嗓音带着笑意,微突喉结上下滚了滚。
莫名发现自己的这张脸,似乎很得妻子喜欢。
以前觉得皮囊这种东西对男子没什么用处,现在看来,用处很大。
收敛笑意,说起正事,“你知道当今皇帝,大兴过文字狱吗?”
文字狱三个字,自带浓烈的血腥味。
云皎月颔首示意,记得明代的确出现过不亚于清代的文字狱。
这种文字狱,比起拱卫司和司礼监的权势,来得还要无可救药。
文字狱牵扯众多人员,其手段极其残忍,且荒诞!
荒诞表现在,几乎不需要任何明确的理由,也不由文字狱牵扯的当事人辩解。
权术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能轻易地被杀戮!
“文字狱,冤死者无数。但君主并不在意。”
祁长瑾本身是淡薄的,谈及人命时,淡淡道,“权术之下,含冤者枉死,也有威慑人心的作用。”
云皎月眼神有些飘忽。
尽管很多人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于上位者而言,只要能威慑人心,人命而已,枉死无谓。
规则之内,规则之外。总有各自的说法。
所以这就是她,想安生过日子的缘由。
她不想太冒头,冒头了也会想要急流勇退。
她并非上位者,只想护住自己的命。
祁长瑾见周遭无人,细数道,“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宇、常州府学训导蒋镇、台州训导林云、德安府学训导吴宪、祥符县教谕贾翥……”
“数不胜数的人,都因为作文章而被抄家灭族。”
熟悉的地名传入耳畔,云皎月怔了怔。
暗想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或许也有共通之处。
末了,问了一句,“那方娘呢?她和文字狱有什么关系?”
祁长瑾脸上轻柔凝结,“大约五年前,京都有位散文出名的翰林编修,他一度坐上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
“他有个妻子,就姓方。”
祁长瑾对这件事情记忆深刻。
眸光意味不明道,“高季迪有位友人,时任苏州知府,邀他写了一篇文章。”
“姜王知道后,上报苏州知府有不臣之心。最后知府被诛。高季迪也因连坐,被下令腰斩,死时年纪仅有三十九岁。”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消化了祁长瑾说的这些话后,淡定下来。
在她看来,无论这位英年被下令腰斩的高季迪,还是所谓的知府友人,亦或者是祁长瑾方才列举的被抄家灭族的那些人。
即使做出的文章,起因是真对大齐国有异心不满,也罪不至死。
但她觉得罪不至死,没有任何用处。
皇权达到顶峰的时候,君主私欲也能达到顶峰。
“那高季迪下令被腰斩,他的妻儿呢?”
云皎月拧眉问出声。
祁长瑾的呼吸声在静谧暗夜中显得微重。
回答道,“高季迪妻子被充为官妓,最后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其女因为姜王府世子聘书早下,免于受罚。”
云皎月愕然望向祁长瑾。
她双眸满是诧异,“什么?姜王府世子聘书早下?”
“也就是说,那位娶了贪污案主谋户部侍郎小孙女的姜王府世子,以前和方娘有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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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了,“可方娘不是李敬之的未婚妻么?”
刚提出疑问,西边院子争吵声不断。
云皎月站在西院满月包边的月洞门门口,往里头张望。
看到好些婢女的尸体倒在院落中间时,她们脖子上胸口上,鲜血喷涌而出。
云皎月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瞪大眼睛看向祁长瑾。
心被悬在嗓子眼,立马将男人往白墙一侧拉去。
两个人身子紧贴着墙壁,躲在暗夜下。
云皎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完整,贴近祁长瑾耳畔说话,“院子里有很多尸体。”
“有人影的房间外,有四个男人巡视看守。”
“听声音,是方娘在和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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