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深盯着地板,三缕影子在纠缠,纠缠得太刺眼,他鬓角的骨头鼓了鼓,拉开门,重重一甩。
过道的风夹杂着他外套的皂香味,扑在何桑脸上,她喉咙泛起一阵酸,咽唾沫都是刀割一般的涩痛。
一步错,步步错。
越是藏匿,越是无所遁形。
生怕他误解,果然还是辩无可辩了。
早在苏苏偷拍的照片刚在剧院传播时,可能她主动坦白,不至于发展成一个死结。
也可能在她坦白的那一刻,梁纪深和她之间的情分就灰飞烟灭了。
感情是这世上最无法预料结果的。
何桑感觉有成千上万的碎砂砾在她的皮肉里,脑袋里,反反复复地磋磨,那种疼,微不可察,却又深入骨髓。
梁迟徽伸手,轻轻搭在她肩膀,温声安抚她,“老三是男人,男人面对这副局面很难冷静,他会想通的。”
何桑低着头,眼泪掉在鞋尖上。
梁纪深竟然打算公开她。
中海的压力,省里的压力,是两座无形的大山,说好听点,她是话剧演员,在上层阶级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娱乐,一个戏子。
梁延章因为翁琼的缘故喜欢她,捧她场,可事实上,也仅仅是将她当消遣,当作回味他青春的乐趣。
梁纪深愿意扛住压力,顶住争议,她从来没有想过。
何桑哭声嘶哑,望向梁迟徽,“他会不会一直恨我,不理我?”
“不会。”梁迟徽扣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老三脾气不好,他在气头上,等他消气了。”
何桑拂开他手,推门要出去,又停下扭头,“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梁迟徽笑得平和,随手卷了卷袖口,“不要紧。”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走,他的伤,她有全责,怎能不顾他伤口出血,一走了之。
何桑打开医药袋,“你的伤重要,先涂药。”
梁迟徽默默凝视了她一会儿,背对她坐下,伤口黏糊糊的,粘住了衬衣,脱掉简直是折磨,他忍痛撕下,结好的咖混合着新绽开的破皮,触目惊心。
......
梁纪深从酒店大堂出来,程洵上前迎他,陡然一惊。
他比昨天走出宋小姐的病房更加阴森煞气。
跟了梁纪深七年,和辛欣是同一批员工,程洵的印象中,他没有如此失态过。
梁纪深是沉得住气的男人。
在冀省,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他是公认的干大事,镇场子。
二月初投票通过梁纪深任职中海集团副总经理的决议,二十七票之中,二十六票赞成,一票弃权,没有一票是反对。
除了梁纪深,放眼全省,没有哪个后生,能够这么得人心了。
上面欣赏的就是他的稳重老辣。
把他逼到这份儿上,着实罕见。
“梁先生。”程洵小心翼翼,“是去公寓...”
梁纪深瞳孔浮着血丝,在夜色下,寒意凛冽,“四天前西郊厂楼起火,梁迟徽来中海找过我。”
“是找过您,当时董事局会议,几位委员互相争执,我要汇报这件事,您打手势让我退下。”
男人看向他,“会议结束为什么不提?”
程洵也冤枉,“董事长正好回国,您吩咐我接机,接完机是晚上八点,您在酒楼应酬铁路的负责人,三秘说地铁七号线出问题了,是中海的施工图有漏洞,您喝了不少酒赔罪。您对工作一向认真,我怎敢拿私事打扰您。第二天张氏集团曝光了照片,我再汇报也迟了,干脆没提。”
梁纪深胸膛隆起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他握住车门扶手,手背的血管狰狞地骇人,凉到极致的蓝靛色。他头颅刹那的缺氧,眼前大片大片发黑,无数网格状的“雪花”覆盖了高楼大厦的灯火,他缓了许久,雪花消失,霓虹又恢复五颜六色。m.tj268.com
他坐上车,用力按摩眼眶,车厢开了暖风,他穿得也多,但他如同冰窖似的,眉间阴霾密布,气场很是危险。
“辛欣关押在什么地方。”
“在夫人的合院里。”
梁纪深仰头,枕着椅背平复那口气,“关灯。”
程洵关了后座的阅读灯。
小合院是邱太太送给纪席兰的生日贺礼,占地不大,100多平米,比起梁家在京城的那套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不足五分之一的面积。好在位置优越,长安区的市中心四通八达的,纪席兰爱吃淮扬菜,附近有一家全市最正宗的馆子,邱太太真是花了好大的心思讨好她。
九点钟,院里传来汽车熄火的声响,躺在床上的女人动了动眼球,莫名发冷。
车灯晃过窗玻璃,女人顿时坐起。
梁纪深沉着脸下车,这套合院由一间北房、一间麻将室和一个方方正正的花园组成,穿过花园,程洵推开北房的门,又搬来花园里的藤椅,摆在梁纪深后面。
梁纪深没坐,他有洁癖,嫌这里脏,其实保姆打扫得很整洁,不知是否嫌床上的女人脏,她使用过的东西一概不沾。
梁纪深憎恶的态度刺激了女人,女人跳下床,腿一麻,跌倒在他脚下。
屋外的中式回廊挂着一排大红灯笼,辛欣的面庞在昏光里清晰曝露,“梁先生...您什么时候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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