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迟徽将自己的手机搁在餐桌上,“我允许你通风报信,只这一次。”
何桑看着他,又看着手机。
一动不动。
“报吗?”
她抿唇。
“老三和赵凯为了搜寻佟二的下落,暗中翻遍了冀省的郊区,工地,工厂,你现在是除了我和餐厅经理,第三个知道他下落的人。”梁迟徽斜靠着椅背,指腹摩挲烟灰缸,透明的玻璃映照出他面庞,犀利的,凉薄的,不带任何温度。
“报与不报,随你。”他起身,去后厨。tj268.com
手机是开机的状态。
没有设置密码和指纹解锁。
何桑直勾勾,伸出手,一沾到边缘,像触电缩回。
梁迟徽图什么呢。
试探,逗弄她?
享受猫捉耗子的快感,弱小的耗子上蹿下跳,却无能为力挣脱。
即使她报信成功,赵凯赶到郊区至少一小时的路程,梁迟徽转移佟二仅仅需要几分钟。
警方兴师动众扑了个空,“冤枉”了梁迟徽,他一怒之下投诉,以后关于他的线索,警方不得不慎重了。
她的情报分量也大打折扣。
梁迟徽纯粹是借她的手,戏耍赵凯。
何桑失神的工夫,门帘从里面掀开,梁迟徽去而复返。
佟二亦步亦趋在他后面。
不是刚才那副屁滚尿流的德行了,但是臊眉耷眼的,不敢与何桑对视。
梁迟徽扫了一眼手机。
纹丝未动。
他明白何桑并非不想报信,而是深知报不了信,徒劳无功罢了。
不论她为什么放弃,梁迟徽也是高兴的。
他坐下,“饿不饿?”
何桑揉胃口,“有鸡汤面吗?”
梁迟徽吩咐大堂经理去打包一碗鸡汤面。
经理询问有什么忌口。
“葱花,鸡皮,胡椒,蒜姜,香菜。”
“都加是吧?”
梁迟徽说,“不加。”
经理瞥何桑,吃鸡汤面剔掉鸡皮,这不吃那不吃的,喝西北风得了。
心里吐槽,表面恭敬,“是。”
佟二老老实实杵在对面。
“你大哥在市局。”梁迟徽漫不经心转动茶杯,“他扛不住了。”
“梁老板——”佟二慌了神,“您务必救救我大哥!他是替您办事的。”
“替谁?”男人淡笑,绵里藏针。
“替您的父亲...”佟二改口,“您保了我们兄弟六年,送佛送到西吧!”
“我父亲也在市局。”梁迟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包括我母亲。”
佟二傻了。
梁迟徽这艘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铜墙铁壁一般牢固,广和集团查封都未曾伤及他分毫,如今梁延章和姚文姬双双垮台,证明这艘船已经卷入漩涡骇浪,面临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那我...”
“你?”梁迟徽若有所思,“原本我准备送你去柬埔寨,我在那边有一家橡胶工厂,你做个小工头,好过你东躲西藏。”
佟二鞠躬,“梁老板,拜托您了。”
“不过我变主意了。”梁迟徽耐人寻味笑,“从前何晋平与我素昧平生,我不关心他的死因。命运是神奇的东西,他教养了一个好女儿,俘虏了我,冥冥之中也葬送了你。你残害我的岳父,自然要付出代价了。”
“梁老板——”佟二噗通跪下,“是您父亲雇佣我的,我收钱干活儿,赖不到我头上啊!”
他咣咣磕头。
明显畏惧梁迟徽畏惧到骨子里。
“你希望他怎样?”梁迟徽挨近何桑,“你可以自己动手处置了他。”
何桑攥紧拳,舌根苦涩,喊不出一个字。
“我让保镖料理了他,好不好?”他笑意深,“他哪只手砸下的横梁,砍掉他哪只手,祭奠你父亲。”
“梁老板!”佟二使劲磕头,震得大理石地面嗡嗡颠颤。
何桑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不能交给赵凯吗?”
“何桑。”梁迟徽提醒她,“我是你未来的丈夫,你不盼着我平安吗?”
他面目严肃,冷峻。
磕头的闷响在持续,鲜血沿着佟二的鼻梁流淌。
小吃街毗邻盐湖,空气的湿度大,又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光线全是湿漉漉的水雾。
何桑愈发觉得梁迟徽深沉莫测了。
“阿九。”
开车的司机不知何时去了厨房,挑帘子出来。
“关押在服务员宿舍的地下室,一天打一顿,别打死。
司机粗鲁拽着佟二,拖回厨房。
何桑不露声色打量晃悠的棉门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家韩式快餐店有后门,直达巷子口和员工的出租屋。
警方围堵,一旦忽略了巷子,佟二也会从后门逃之夭夭。
厨房的内部应该有机关,比如橱柜、桌椅,挪开其实是一扇门。
油烟机的排风口吹出一阵辣味,何桑蓦地干呕。
梁迟徽喝茶的动作停下。
她呕得眼眶发红,眼角泪汪汪,“我闻不惯辣椒酱的味道...”
男人目光久久定格在她的脸上,仿佛要凿出一个洞,一窥究竟。
在压迫性的注视下,何桑手心的汗越冒越多,几乎浸湿了袖口。
“打开门,先通风。”梁迟徽食指弯曲,指节触了触她脸蛋,爱怜的,纵容的,“实在不舒服,在车里吃面?”
何桑慢慢泄了口气。
这两日频繁呕吐,保姆撞见三四次了,梁迟徽没有当面戳破,她也清楚他起疑了。
他防备归防备,待她算得上极尽宠爱,她鼻炎复发偶尔打个喷嚏,梁迟徽第二天出门上班都会细致叮嘱她,下班一边脱衣服一边关怀她,真是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她吐得这么难受,他不搭理,显然有所察觉了。
吃完鸡汤面,下山的途中,车厢分明无声无息,却好似有无数的枷锁,无数的喇叭,禁锢住何桑,折磨得她心神不宁。
“去医院。”梁迟徽突然开口。
“迟徽!”何桑大惊失色。
“怎么?”他嗓音清朗,润和,不疾不徐又恰到好处堵住她嘴,“不愿意去吗。”
她平复了一下,“我没病。”
“兴许怀孕了呢。”梁迟徽眼睛含笑,倒不如不笑,何桑浑身发麻。
“骆教授是中医妇科的圣手,他诊脉没有...”
“骆志礼单独找过我。”梁迟徽打断她。
他情绪总是很稳定,梁家三位公子同样的少言寡语,只是梁纪深的脾气暴,工作一贯雷厉风行,梁迟徽与梁璟的脾气和缓许多,慢条斯理井然有序的。
此刻,梁迟徽仍旧是温和的,语气也辨不明喜怒。
“他找你?”何桑警惕得汗毛竖起。
“找我聊聊你的情况。”
她幅度极小抠着手,有些魂不守舍,“聊什么了...”
“受孕困难的大有人在,你不属于。”
车内一片死寂。
好半晌,梁迟徽握住她手,轻轻拨开,“抠破了。”
她一怔。
低头的一霎,一缕长发披散在耳鬓,不偏不倚扫过他左手虎口。
梁迟徽胸膛涌动着一股烫意,痒痒的,软软的。
像是一道爆炸的天光,从裂痕里射出,激活了他死去的、封闭的欲望灵魂。
如果她怀孕了,自己同意她生下,留下孩子亲自抚养,年长日久视如己出,威胁牵制老三的同时,会不会动摇她对老三的情意?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随着岁月增长,越来越依恋男人的好,越来越习惯一种固定的生活,是容易生情的。
这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一浮现,梁迟徽迅速掐灭了。
他皱眉,手支着额头。
整个人的气压一沉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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