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夫人眼中溢满滔天的恨意，被锁定的王润昌汗毛直竖，他心头发虚，但还是梗直了脖子狡辩道：“是婉月挺身救父，你瞪我作甚？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孩子懂事！”
“王润昌，你该死！”
王三夫人在喊出这句话之前就做好了决定，从今天起，她就只是何氏，而不再是王家的夫人。
“何氏！反了你了！好歹也是从读书人家出来的，就这等做派？”
王老夫人见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被骂，也不再为那嫡孙女儿惋惜，立时沉下脸来。
一个生不出儿子的不孝媳还敢这么猖狂？丫头片子死就死了呗，就是可惜了之前没用上，本来打算到了西北再送人的，谁知竟也是个没福气的。www.tj268.com
何氏将眼泪擦干，轻轻放下自己女儿的身体，反手就给了王润昌一个大逼兜。
“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也就你这老虔婆当成宝贝疙瘩捧着！”
王润昌的耳朵嗡嗡作响，何氏，何氏打他了？！
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始料未及。
王老夫人也被吓得险些站不住，她四处寻找着可以依靠的儿孙，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终于，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掌托住了她，将她扶稳。
定下心神的老夫人转过身来，想要看看是自己的哪位孝子贤孙，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张崎岖不平的大脸。
“娘，您还好吧。”王家大媳妇董氏一向因为长得潦草而不得婆母喜欢，现在看到三弟妹惹恼了老夫人，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看着老大媳妇那一点都不美好的笑容，王老夫人的表情五彩斑斓，她僵硬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不去理会这个一脸讨好的屠户儿媳。
何氏对这两人的眉眼官司视若不见，她直接走到赵头面前道：“官爷，民妇乃是那王家主犯王润昌的嫡妻，承蒙圣恩，我们这些罪臣之妻只要和离便可免刑归家，如今我欲与王润昌和离，不知官爷可否做个见证？”
兴朝的律法还是相对宽松的，夫妻之间只要有一方坚定和离意愿，则准许双方和离。
只不过女方会考虑孩子、名声以及娘家不容等问题，所以由女子提出和离的情况较少。
赵头看够了戏，回道：“和离之后你可以不用跟着流放，但王家的孩子不行。”
何氏苍凉一笑：“王家没有我的孩子了。”
赵头沉默了一瞬，正准备开口跟她讲讲和离流程的时候就被愤怒的王老夫人给切断了。
“你这……你这没良心的毒妇，真是家门不幸，王家进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啊！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不是我家昌儿念旧情，早就把你休回云州去了！你怎么还有脸提和离的啊？！”
王老夫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着。她这三儿媳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出身不高但本事不小。从前在府上就手握着全家的经济命脉，这回流放更是提前有所准备。
他们这一路上，每到一个新的城镇就会出现个眼生的小厮送来些物资钱财，但都是交到何氏的手上，而何氏也只会保证一大家子饿不死，多余的银钱绝不拿出来给他们花用。
王老夫人不是没有试过以婆母的身份逼迫其交出，但对方油盐不进，惹急了就说是自己娘家送的，若是他们敢抢就让自己的爹和兄长写诉状告王家。
又来这一套！当初这何氏就是仗着自己爹是老三的恩师，生不出儿子也牢牢霸着正妻之位，说什么当官儿的最看重名声，不敬恩师，亏待恩师之女是会被罢官处刑的。
王老夫人忆起那些年被何氏压一头的日子，立马就真情实感的悲痛了。
这毒妇祸害完他们就想走？她走了日后谁来管这一大家子？那送钱的人可只认她。
老大一家子蠢钝，老二一家子怯懦，得亏自己有决断，把膝下的孙女儿们能送的都送了，现在唯独留下个四孙女王婉茹，可这妮子近来也变得不好拿捏，若是老三媳妇儿再离开，那之后的日子会越发艰难。
王老夫人在狱中吃不了苦，就将自己的孙女一个个送给了狱卒，以此来换取一些银钱和优待。王家二房的大孙女和五孙女被玷污后在狱中自裁了，三房的二孙女送给了一个狱卒为妾，四孙女王婉茹则是偶尔接客。
三孙女王婉月是唯一一个清白尚存的王家女，这多亏了何青青这个彪悍娘护着她。何青青手里有钱，她只想给自己和女儿花，但为了拿捏住王老夫人，她也会稍微给些饭钱，威胁其不许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何氏神情恹恹，也不理会王老夫人的撒泼，对着赵头磕了个头：“还请官爷准许我将女儿下葬。”
赵头摆了摆手道：“和离需经官府认证才可生效，你得再多走一段路，明日到凉州地界的县城，去县衙办好文书，这样你才能从王家的流放名单里除名。至于你女儿……要么就葬在此地，要么明日和离之后再做打算，自己看着办吧。”
何氏听罢，行礼谢过。
一旁的王润昌则终于缓过了神来，他上前拉住何氏的手，面露惊色：“青青，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他是知道的，自家的财政大权紧握在何氏手里，也是因为何氏管家有道，自己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才没有在银钱上捉襟见肘过。何氏不能走，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何青青怎会看不出这对母子在想什么？她决绝地甩开王润昌的手，走向自己女儿的安放地。
王老夫人还在原地不依不饶，王润昌则一脸灰败地呢喃着乱七八糟的话语。
何青青的父亲是举人，兄长也是举人，说起来她也算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子，只不过父兄全都止步于举人，多年科考未曾再进一步。
王润昌曾是何青青父亲的学生，当年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收到了何父的资助，何氏能把持王家后宅这么多年靠的便是恩师之女的身份。
何青青可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有背景她就用，男人可以分出去，但钱财得握在自己手里。
在知道王润昌收了穆赫川的银子，并帮他儿子乡试作弊的时候，何青青就准备了起来。
木已成舟，她无法逆转过往，只能为以后铺路。
何青青去牙行买了些小厮，将卖身契和王家的半数家财都送往了云州娘家，交代给父兄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便将财物分批次送来。
果不其然，王润昌这蠢货就干不成大事，换考卷竟然把原本的第一名给刷了下来，那凉州解元在本地求告无门，便直接上了京城去告御状，皇上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派人查清之后，穆王两家就这么锒铛入狱了。
何青青打算等明日到达清溪县后，就与王润昌和离，届时再花银子安葬自己的女儿，是她无能，让女儿流落异地不得归家，可自己也是出嫁女，又怎能带着亡女回娘家呢。
她在前几日告诉那几个送钱的小厮在清溪县等自己，这回接了头她就带着下人们一起回云州。
何青青不断搓揉着女儿冰冰凉凉的手，似乎这样做就能留住些什么。
王婉月让她宠得娇纵任性，可在自己眼里，女儿再怎么样都是好的。蛮横无理又如何？不依不饶又怎样？她的女儿她愿意去宠。只是现在，终究是空话了。
何氏未出阁前没做过重活，要背着女儿走大半天的路不太现实，她掂了掂怀中的银子，向二房那边走去。
二房如今就剩下王润起和王宽父子两个了，这爷俩都是一样的怯懦愚孝，对着王老夫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硬是纵着那老虔婆逼死了自己的女儿和媳妇。
“王二哥，宽侄子，明日可否拜托你们背着月儿上路？我打算到了凉州再将她安葬，这是辛苦费。”
何青青悄悄拿出了十两银子交到他们手上，用背影阻隔了王老夫人一伙人的视线。
“你们最好自己藏起来，对外就说是叔侄不舍王家血脉流落荒野才帮我背着月儿的。”
何青青刚刚环视了一周，见有车的人家都没有多余的空位，而且估计没人愿意用自己的车去拉尸体。
她虽然有钱但也只是相对于一穷二白的流放犯而言，自打入狱以来，她拿出来的银钱从未超过一两，就是为了不让王老夫人发现自己将半数的王家钱财转移了出去，这也是为何她不买车，也不花钱住宿的原因。
王润起父子两个顿了顿，随即便安静地收了银子，自从媳妇（娘)和女儿(妹妹)离世后，二人对王老夫人的感觉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们没说别的，但却默契地按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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