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只能看着陈欣哭泣，他无能为力。
失去亲人的伤痛他从未体会过，不能为她分担，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本来就不会安慰人。
这时，裤兜里手机震动了，他掏出来，按下接听，“妈，有什么事？”
“为为，刚刚你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你英语课上跑出去就没再回去，怎么，你又逃课了？”
“没逃课，”许为语调不悦，“事情有点复杂，回头说吧，”说完他直接掐了电话。
陈欣稍稍直起身子，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你回去……回去上课吧，我……我没什么事了。”
许为看了眼地上那一滩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没什么事呢？”说着，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去给你买包纸巾，你就在这儿坐着，”说完起身，往医院旁边的便利店走去……
他买了包纸巾和两瓶矿泉水，回来时，刘丽芬已经过来了，她站在陈欣旁边，手上拿着之前许为给她的半包纸巾。
陈欣的状态稍好些了，正在擤鼻涕。
刘丽芬见许为过来，两步迎上前，“为为，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耽误你上课，你快回去吧！”
“医院手续办完了吗？”许为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刘丽芬。
“办完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太太那边我怕还得请一个星期的假，这我会打电话跟太太说，你再帮阿姨个忙，替陈欣跟你们班主任请个假，就先请七天。”
“你们什么时候走？”
“等灵车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吧。”
许为点点头，看了眼她身后啜泣不止的陈欣，心想她们母女肯定有话要说，自己待在这儿不便，于是说：“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啊！”
许为把另一瓶矿泉水也递给了刘丽芬，然后转身往马路上走。
他在路口等了个红绿灯，沿着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那里有几个水果店和牛肉面馆，现在正是午饭时分，各家店爆满，许为走进其中一家，这家店斜对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视野广阔，可以看见陈欣和刘丽芬，以及医院正大门的情况。
他叫了碗牛肉面，边吃边等。
大概二十分钟后，一辆灵车从医院旁边那条通向停尸房的小路上驶出来，紧接着，陈欣和刘丽芬上了辆黑色轿车，跟随在灵车之后，从大马路上驶过。
许为这才放了心。
他吃完面直接打车回家，在出租车上，他给郑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给自己请了一下午的假，替陈欣也请了七天假。
虽然情有可原，但电话里，老郑的语气还是不大好，“许为，你完全不把学校和老师放在眼里是吧，陈欣当事人都来跟我请假了，你不过是带她去医院，有那么紧急吗？上着课就直接跑了，不会先来跟我打声招呼？”
因为之前剃光头和举报李泽坤的事，老郑对他颇有微词。
许为心想能跟他请假算给面子了，初中他都是直接逃课出去的。
不想再听老郑的教训，他直接挂了电话，然后点开qq，十分钟前宋含章给他发了两个消息：
【许耀去你教室找你了】
【诶，你们班同学说你上厕所上了两节课，你哪儿去了？】
许为回：【许耀找我干什么】
【他好像很生气，我听说你爸立遗嘱的事他们家都知道了，昨天他家里吵翻了天】
许为禁不住冷笑，心想真是活该。
……
半小时后，许为到家了。
此时宋丽正在客厅指挥钟点工阿姨扫地擦桌椅，听见动静，她走出来，看见玄关处正换鞋的许为，“为为，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下午不上课吗？”
“不想上，”许为漫不经心回了句，径自走进客厅，然后从电视墙旁安装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拉开易拉环，仰头咕咚咕咚……
宋丽不禁摇头，“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喝可乐！”说着，她走到雾霾蓝沙发前坐下，叹了口气，“欣欣她还好吧？”
刚才刘丽芬给宋丽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她已经知道许为是为了送陈欣去医院才没打招呼离开学校的，至于下午他不去上课，宋丽也不敢太管着他。
“听说她从小是她奶奶带大的，遇到这种事，心里肯定不好过。”
许为垂眸，默了两秒，他看向电视，电视画面切换间，光影交错，许为的目光明暗不定，可乐在口腔中翻滚，像在漱口，最后一口吞下。
“你爸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你周五去家里吃顿饭。”
“家里？”许为眉头微蹙。
“是你奶奶叫你去的。”
“奶奶？”许为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向宋丽，“我还有奶奶呢？我怎么不知道？妈，你有点骨气，别搭理那家人！”说着，把已经喝完了的可乐罐子一抓，扔进垃圾篓里。
正在抹茶几的钟点工阿姨愣了下，头也不抬，继续工作。
“你不知道，前天……”宋丽顾及钟点工在场，只得向许为使了个眼色。
许为会意，跟着她走出客厅，去往她房间。
在宋丽房间里，她详细告诉了许为前天何婉芸来收房子及许绍辉立遗嘱的事儿。
“为为，你爸爸确实花心，我也对他死心了，但是这些年在钱上头他没亏待过我们，你爸是个孝子，现在你奶奶叫你过去，你怎么好不过去呢？”
“再说了，他们家为遗嘱的事吵得翻天，你是他儿子，他的东西也有你的一份，这回叫你去，肯定也为这个事……”
“不想去，”撂下一句话，许为转头就出了门，宋丽站起身，诶了声，刚要说什么，房门已被带上了，她颓然坐下，嗔怪了声：“这孩子！”
许为径自回了自己房间，他关上门，打保险，然后走到窗台前把深蓝色窗帘拉上，一丝缝隙也不留，窗帘遮光性极好，屋里黑暗得像夜晚。
然后，他蹲下身，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从里拿出打火机和一包烟，抽出一根，剩下的随手扔在书桌上……
嚓——
打火机上一点橙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跃动，舔舐着烟头，火焰渐渐变得幽蓝，直至熄灭。
他吸了口烟，火星子闪烁了下……
脑子里突然闪过停尸房外某个画面，陈欣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陈家人在外面商量谁该去缴费，互相推诿。
为什么大人会把钱看得那么重，只要小孩子才在意感情吗？何婉芸十几年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突然跑来收房子，是因为许绍辉的遗嘱吧？
他不需要他们给他留什么东西，什么房子、钱，他需要的早已不能弥补了，他十岁生日时许绍辉的缺席，他在初中时因私生子的身份被人看不起，以及医院走廊上看见的那个情妇私生子女拥堵门口的场景。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突然他摘下只吸了两口烟，在书桌上狠狠拧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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