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千里孤邑。
瓢泼大雨哗啦啦地砸下来,老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急急在林间奔走着。
见着不远处有一篷儿,本想进去借道避雨,却见着灯光映照出一孕妇在内,又见旁有一马车身陷泥潭,为了避嫌,还是继续向前赶路了。
岂料,刚奔出不远的老道忽闻得一声婴儿啼哭声,还以为是那孕妇生了,就停下了脚步。
谁知林间忽窜出了一头形状如九尾狐的凶兽,长着九个头、九条尾巴和四只虎爪,从老道头上跃过,恰是一道闪电将其面貌照出,吓得老道直打哆嗦。
那凶兽在老道前面三丈落地,九条长尾翘得高,在半空左右摆动着,它猛然回首,九头凶相展露无疑,龇牙咧嘴,它虎爪刨地,似要攻击过来。
老道大惊失色,直呼救命,这时从那篷子里穿出一剑,带着锋芒锐气穿过倾盆大雨直插向那凶兽。
凶兽一个转身长尾一甩,长剑回旋,跳出一人,此人正是秦方朔,他稳稳当当抓住长剑落下,随从几人也都齐上阵了。
风雨吹打着山林树枝沙沙响,声势浩大,如同万马奔过山林。
凶兽体型巨大,一甩尾就能拍倒一棵树,秦家人败下阵来,只有秦方朔还在负隅顽抗。
怎奈空有一把宝剑,以他修为却发挥不到一半,不到几个回合,也险些丢了性命。
老道见状,忙躲了起来,天要崩塌了一般,篷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他想冲过去帮忙稳住篷子,但凶兽甩了甩湿漉漉的毛身,长嚎一声,吓得老道一动不敢动,而篷子里的孕妇听到婴啼声却冒着雨出来了。
“方朔,方朔,住手……”她几乎是摔出来的,扶着树对着伤痕累累的秦方朔大喊着。
这声喊将秦方朔喊回了头,他急奔了过去,将动了胎气的夫人扶回了篷子里头,撕下手袖将篷角与树干拴在一起。
只听得妇人连声呼唤,“你别杀它,它还是孩子,孩子……”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声声哀求。
“夫人,它是凶兽蠪侄,会吃人的,不是孩子。”秦方朔英气泛生的脸上挂满了雨珠。
“我求求你……你别杀它好吗?”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秦方朔惊惶地抓着她的手,使劲叫唤道:“夫人?夫人醒醒,夫人!夫人!!”
老道在外头听得清楚,想那妇人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而那头凶兽也酝酿完毕,身子往下一沉,朝着篷子一跃而起,老道惊恐不已,将身子埋进草丛中,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前方的响动。
就在老道以为他们夫妇二人必死无疑时,夜空中突然跃出一人,雷闪之下,英姿凛凛,那是个穿黑衣,执红伞的少年。
此人一出现,那篷子上便如同罩了一层金刚,即使凶兽飞扑过去,锋利的爪子依然抓不破那层固若金汤的防护盾。
老道登时傻愣住了,不说他那个悬着的心有没有落下,期待的心又似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在等待着一个扭转乾坤的局面出现。
那少年又飞腾上空,伞飘立在肩头,只见他双手掐诀,行云流水,似有咒语从口中念出,忽而一声喝,林间的树如同着了魔般疯狂伸长,迅速刺向那头猛兽。
它虽体型庞大,但反应灵敏,动作轻灵,九尾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树木奈何不了它,顶多是能将它困住一时半会,少顷又会被它咬掉挣脱开去。
老道大汗不敢出,却被大雨浇得清醒,他暗暗祈祷,希望这天人般的少年能将凶兽干掉,那样他愿清心寡欲修道一辈子。
末了,那少年似乎耐心被消磨殆尽了,使出了老道认为的绝招,只见少年屏息凝神,合掌一旋开,鲜血淋淋,从半空落下,空中雨变成了血洒落下来,老道似乎也闻到了一阵阵的血腥味。
凶兽遇见了这么个难缠的猎物,也失去了捕猎的耐心,九首十八目齐齐盯住半空的少年,长吼一声,蓄力蹬脚猛地飞扑而上。
九口一张,眼见的就要咬住那少年了,老道紧紧咬住下唇,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但见少年周身似乎泛着红光,在夜空中极为耀眼,像颗红星闪烁。
间不容发之际,少年咒诀已启动,飞窜上空的树枝迅速缠绕住凶兽四肢,将其猛地一回拉,凶兽重重砸向地面,砸出了大坑。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tj268.com
紧接着,半空的少年双眼一睁,瞳孔陡然一缩,山林竟开始了颤动,随之抖动了起来,愈来愈剧烈。
老道急急抱住大树干,一脸的震惊,望向那边的篷子,却波及不到丝毫,再看那凶兽,它竟满脸惊怒,拼命地撕咬着缠住四肢的树枝藤蔓,试图逃窜。
轰隆隆的巨响,震天动地,老道只管死死抱住身边的大树,再死死盯着那个少年。
少年衣袂翻飞,红伞却一动不动,身上的红光向四周发散开,而他巍然不动。
顷刻间,山崩地裂开来,凶兽所困的大坑中赫然裂开一道地缝,越来越宽。
老道直接傻掉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地动山摇与山崩地裂,竟然来自一个少年!
就在此时,那凶兽身形一晃,如变戏法一般,从一只赫然变成了九只,老道目瞪口呆,原来凶兽身上的九首也变成了一首。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厮根本就不是什么九头凶兽,而是原来就有八小只骑在那大只的背上,让人误以为是九个头!
老道瞠目结舌,一只尚且难对付,别提有九只了,他捏着把汗,大气不敢出。
再看那少年,似乎他并不惊奇,凝目捻诀,大地骤然陷了下去,那九只凶兽猛然上窜,却被地缝中伸出的树根缠绕住,死拽着往下拉,激得它们嘶吼声阵阵。
凶兽在老道的视线中下滑,直至埋没,期间它大肆挣扎,却无济于事。
山林裂开了两半,仿佛被人从中撕开了一般,而些个凶兽就卡在地缝里动弹不得。
少年又掐诀,繁复而神秘,庄重却诡异,但见崩裂开来的山林在一阵咒法神诀中渐渐合拢,最后在凶兽的哀嚎咆哮中,两片土地无缝连接在一起……
大地恢复了平静,天空的雨依然下个不停。
老道无比震颤,而秦方朔的内心却是惊恐崩溃的,他拼死无法完成的事,一个少年动动手指就震天撼地,这绝不是人能办到的,只有妖孽邪魔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曾令玄门中人束手无策的凶兽蠪侄!
老道在地上比划着,神情十分激动,而山河托着腮,仿佛听得认真,两人就这么蹲在结界圈子里,丝毫不受外界打斗影。
云追月时不时回头望,看他们安然无恙,就不去打断他们谈话了。
山河腮帮子差点托不住,对这老道玄而又玄的描述,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亲眼所见,真有如此厉害?有无夸大成分?”
当夜诸多细节也都忘了,就是自我感觉没这么玄妙,尤其是在老道口中说出来的,他更加觉得可信度不大。
“我就说吧,有时候真的讲出来,也没人信。”老道将一肚子话讲出来之后,顿觉轻松许多,怕山河不信,又道,“老道我发誓,这辈子就此事实实在在的,绝不添油加醋。”
只因此事本身已经无法再夸大了,在老道的措词中也再找不出多神的字眼来了。
山河看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可即便如此,对于秦家,自己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忽觉不妥,山河改口道,“那这画中人又是如何得罪他的?我不觉得他做了什么错事啊?”他指着画上那个自己。
老道摇了摇头道:“仙人收拾了蠪侄离开后,老道我也追上去了,可惜追不到仙人,而秦家夫人的胎儿怕是也保不住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老道我也不清楚了,但这事跟仙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一说,山河倒是记起了些许,活埋了蠪侄之后,他回了一趟故土,给父母扫了墓,之后探望了哑婆婆,之后关于蠪侄的事就再无发生了。
那夜之后,老道也履行承诺,戒欲修行二十余载,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老道自觉十分庆幸,仰天道:“天道有情,不枉我潜心修道,诚心参拜这么些年,今日终于让我见到仙人了。”
山河哭笑不得,道:“你道我是那么厉害的人,就不至于受制于他人了。”
确实,如今他这般状态,实在不能同日而语,莫说是斩妖杀魔,就连自保也成了问题。
想来,当初就该乖乖在日省锋上无聊够百日,再逍遥快活过日子。
老道不以为然道:“是仙人不都得历个劫么?”
老道看他颇有仙人历劫的落魄模样,心里琢磨着,仙人应是在人间遭劫了吧,得历数不清的磨难,等功德圆满了,自然也能再次飞升。
他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仙人当年的仙姿神采,而他现在打定主意,仙人历劫这段时日,他必定要处处护仙人周全,如此到老也算是功德一件,死后是上天还是入地,全凭今生修为了。
就刚才那一番闲谈回忆,结界之外的胜负早已分出,封家的人气势全开,还有两大修士坐镇,秦家力不敌众,就都全数败下阵来。
自封师颂打进来,云追月就不再参战,甚至让卧云剑回了鞘,但也时刻提高警惕,盯着战况,以防一方送命。
看着狼狈不堪的秦方朔倒在地上,云追月沉了沉气,神情有些复杂。
枯肠剑直直插在地上,散着灵光,封师颂一柄长剑正抵在秦方朔的喉头,问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仇人面前,谁不是杀之而后快,封师颂却一直持着世家风度,即便能一剑封喉了却心头之恨,却还是按例让对方一吐遗言,临了之时倒还讲究些情面,不得不说这封家的作法还颇有几分道义。
秦方朔一脸的苦笑逐渐消散,他不作声只顾瞪着山河,眼里流露出了狠厉的光芒,似有要发作之色。
他人虽败了,但杀气依旧逼人。
山河急忙让老道把结界给撤了,自己跳出来道:“请等一下。”
闻言,封师颂长剑寒光收了几分,转脸看向突然跳出来的少年,问道:“你是何人?”
云追月刚想引见,山河便抢口道:“路过的,不过适才听秦宗主所言,鄙人好似欠了他的,不论是钱债,情债还是命债,在他死之前,这债总是要清的。所以,鄙人斗胆请封宗主稍候片刻,好让他死得明白。”
闻言,封师颂看向云追月,云追月点了点头,道:“此事颇为复杂,或许还和封小姐遭劫一事有关联。”
听到这,封师颂才敛了敛警惕的目光,将剑缓缓收了起来,料想秦方朔也插翅难逃。
只听秦方朔哈哈大笑,笑得有些凄苦,道:“何必如此?”
山河蹲在他跟前,问道:“秦宗主,不如我们把话说清楚,若鄙人真对不住你们秦家,随你处置。”
不管对方此刻的态度多么诚恳,一句“随你处置”依旧勾起了秦方朔内心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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