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王朝的天子正端坐在龙案后认真地批阅着奏折,他的脸依然阴郁着,自昨日之事后就再没有好看过。看着看着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小公主已经十三岁了,但长这么大就几乎没有走出去过。两个月前他就和小公主约定好了,答应今年中秋征南节一定带她出宫好好玩玩儿,去观看花车大比,去欣赏繁华热闹的不夜市,哪知已经等到了临行前的一刻还是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黄了。一想到女儿强颜欢笑的模样,想到她一个人走出去时留下的落寞背影,他心里立即泛起一阵怒火,于是当即烦躁地扔下手里的奏折,沉声问起来:“那个案子审得如何了?”
福公公赶紧回答:“回陛下,据老奴得到的消息,事发原因、经过都已经查清楚了,我估摸着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嗯”,听了这话,陛下的心情才稍稍有了些许平复,然后又拿起刚才那份《精简商户税收》的奏折。这份奏折犀利地指出了现行商户税赋收取环节存在的弊病,并提出了详细地精简改进方案,看上去实用性很强、可行性极高,看完后他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拾起新换的御笔准备批阅,可毛笔正要落下,下面落款处的一个名字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李敬贤”他自言自语地念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福公公:“这个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李敬贤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福公公立即回答:“确实耳熟,陛下昨日才听过,他的孩子就是昨日那场冲突的参与者。”
“是吗!?”陛下先是一惊,然后顿感索然无味,失望地开口:“可惜了,倒是一个能力不错的人,要是能把孩子教好就更好了。”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后才终于落笔。
见陛下心情糟糕透顶,福公公便悄悄地端来一碗提神降火汤,这汤可是他自己亲自熬制的。原本这种事儿并不需要他亲自插手,但陛下今天的心情特别差,他担心那些小太监冒冒失失地万一做不好反而会引燃陛下的怒火,所以便挽起袖子亲自上了场,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陛下了。
自陛下被封东宫太子起,福公公就陪伴其左右,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了。陛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能准确地猜出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可以说,在整个帝国都找不到比他更了解陛下的人了。每次陛下龙颜大怒,也只有他敢上前提醒安慰,陛下也只听得进他的规劝,毕竟他们之间的主仆感情已经跨越四十年之久了。当然,他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这四十年来他用自己的宽容、谦逊、谨慎将陛下身边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来没让陛下失望过。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启禀陛下,礼部尚书崔大人、大理寺卿韩大人、刑部侍郎耿大人、泰安府尹王大人求见。”
这话让陛下精神一振,他当即放下御笔:“快宣。”
没一会儿,崔德率、韩让、耿忠、王仕升四人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恭敬地走进来了。
“臣,崔德率(韩让、耿忠、王仕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四人齐齐跪地参拜。特别是王仕升,看上去格外谨慎、格外认真,他只是区区府尹,以他的官阶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太可能接近王朝的天子的,而且若不是这事儿发生在他管辖的地界上,他甚至连参与会审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就别提有多珍重这次的面圣机会了。
“平身吧,案子有何进展?”不等四人谢恩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崔德率往前走了一小步,回禀道:“回陛下,案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我们俱已查清,并且已经审理完毕,这是案件的口供和证词,请陛下过目。”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供词,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
福公公立即走下来接下供词,然后转身重新走回龙案旁,将其放到陛下最习惯的位置上。
陛下吩咐道:“你也将事情的始末给朕详细地讲一遍。”然后便拿起供词认真地看起来。
崔德率闻言立即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等他讲完才发觉偌大的御书房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前面瞥了一眼,只见陛下仍在认真地看着供状供词,不过脸色极其的难看,看上去仿佛快阴出水来了,于是赶紧低下脑袋。
又过了半晌,一阵冰冷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龙案后炸响:“楚宗宝是怎么回事儿?他的供词怎么只有一句话?他的供状又在哪里?这里面怎么没有?”
崔德率赶紧解释:“回陛下,楚宗宝对此次的会审稍微有些抵触,所以他的供词我等并未获取到。至于供状,......”他突然支支吾吾地起来。
“供状怎么了?”陛下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回陛下,供状在签字画押的时候被楚宗宝强行吃下去了,而且,而且,楚宗宝在大堂上否认了挑衅李元吉的事实,据他交代是李元吉占了他们的座才导致冲突发生的。”崔德率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将楚宗宝说假话的事情和盘托出。其实来之前他们四人就商量好了,如果陛下不问,那他们也不准备说,就算是卖胶东王一个面子,但是现在陛下既然问到了,他也不敢有所保留了。
“他说的可有根据?”陛下问。
“回陛下,这个说法并未得到其他证言证词的证实,只有李继辉曾短暂地支持过这个说法,不过也很快否认了。”
“啪!”陛下重重地将楚宗宝那一句话的供词拍在桌子上,他没想到这小子在公堂上还这么不老实,撒谎,吃供状,简直无法无天了。
崔德率四人赶紧低下脑袋,唯恐陛下迁怒到他们身上。
福公公则赶紧走过来,轻声轻语地提醒:“陛下,身体要紧,莫动怒。”
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然后将判决结果翻出来,举起来抖了抖,冰冷地发问:“这就是你的判决结果?”
崔德率赶紧回答:“启禀陛下,这是我等四人商议后给出的判决结果,这是我们翻看相关律法条文后给出的最重的处罚结果。”说话间他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啪!”陛下又拍了一下龙案,然后大声质问起来:“最重的处罚?影响如此恶劣一年就了事了吗?况且楚宗宝四人明显就是始作俑者,而且这小子还不知悔改,目无法纪,公然损毁供状,这本应罪加一等,为何他的判罚与其他人的相同?甚至还与李元吉的一模一样。还有,既然是同案犯,这几个护卫的判罚为何又如此之重?怎么又与他们几个的不同?”
“回陛下,这,这是因为......”崔德率正要回答,陛下又突然插嘴:“耿忠,你们刑部掌管着天下的律令律法,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听了这话,崔德率整个人猛地一松,赶紧退到一边。
耿忠则心里一紧,赶紧走出两步,恭恭敬敬地开口:“回禀陛下,楚宗宝四人年纪尚小而且拥有功名在身,符合从轻发落的条件。而那四名护卫均为外地游民,其中一人还有小偷小摸的案底,所以判罚力度略有不同,此次的判罚皆有法可依,请陛下明鉴。”
听了这个解释,陛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他还以为是这四人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玩儿包庇、徇私的把戏呢,不过这还不能让他满意,继续质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楚宗宝虽有咆哮公堂之举动,但念及年纪尚小,尚不具备对自己的行为给予合理约束的能力,所以我等便,便,便怀着宽容、爱护之心决定不予追究。”耿忠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
“哼!”陛下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他刚想发作,但想到楚宗宝总归是自己的亲侄子,是自己亲兄弟最喜爱的儿子,还是强行忍住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很显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敲山震虎的目的,而且这样的判罚老百姓也不会满意,他能想象得到它一旦公布又要立即惹来一阵非议,于是再次开口:“你们这个所谓的最重判罚有何依据?”
意识到陛下对这个判罚结果很不满意,耿忠的心里开始“咚咚咚”得打鼓,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从本质上说,此案只是一场普通的滋事斗殴,按律并不需要给与这么重的判罚,考虑到有人受伤,并且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臣等这才按照最高的标准确定了这个处罚。”
听了这话,陛下勃然大怒:“不好的影响?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然斗殴,严重干扰了花车大比的进行,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形象,你们只当这是‘不好的影响’?”
见自己一句话惹得陛下大怒,耿忠全身一颤,慌忙辩解:“回陛下,此案无先例可循,其造成的后续影响亦无法度量,再加上无相应法律条文可供参照,所以臣等便只能做出如此判罚。”辩解完立即跪倒在地,慌忙认错:“臣等有失陛下期许,臣有愧。”
另外三位大人也齐齐匍匐在地,大喊着:“臣等有失陛下期许,臣有愧。”
陛下重重一哼,尽管十分生气,但他们开口律法闭口律法,让他也不好再苛求什么。他心中郁结难消,不禁猛地站起身,走出龙案踱来踱去。思索了一阵后,他突然开口:“还记得去年发生的那起说书人案吧,我看就以那个判罚结果作为参考标准就挺好。对了,耿爱卿,我记得这个案子就是你刑部负责的,你应该没忘吧。”
耿忠急忙回答:“回避下,臣记得这起案子,不过,不过它和现在这起案子性质完全不一样,恐怕,恐怕不好作为参考依据吧。”
“怎么不好作为参考依据?”陛下陡然提高音量,“那个说书人只是捏造了几个朝廷官员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假消息,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差点引发一场严重的群体事件。这次可不是造谣,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些年,时常有京中纨绔子弟惹是生非的消息传入宫内,但朕并未过问,因为朕也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觉得等孩子长大了,性子稳了也就不会调皮、胡闹了。再者,朕也是体恤诸位爱卿为国操劳,不忍过多苛责。哪知他们会如此不知轻重、嚣张跋扈,这次竟然当着满城百姓滋事斗殴,打断花车大比,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觉得这两件事虽不尽相同,但也殊途同归,结果都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而且这次的影响更甚更恶劣,我看就以它作为参考好的很。”顶点小说
听陛下如此坚决,耿忠哪里还有发表不同意见的胆子,赶紧附和:“陛下圣明。”
“好了,你们退下吧,就按这个标准重新拟定判罚结果,明日早朝时呈报上来。”陛下也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拍板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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