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弘道和黑熊精早早地来把山洞的结界打开了。
红孩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白骨精，她正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也是刚睡醒。呼出一口气，赶紧跟上了弘道。
弘道一大早就起床去找观音求情了，要不是他求了情，红孩儿也不能被放出来，想的这里不免得意：“唉，要不是我来帮你，你怎么能放出来呢。”
对于弘道莫名生出来的优越感，红孩儿感到不爽，但也无话可说，偷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白骨精，后者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吓得他赶紧扭过头去。真别说，到现在，心里还是发毛呢。
紫竹林里，观音一身白衣端坐在水榭中，挽了个端正的发髻，再束以璎珞飘披。洁白如雪的纱将她轻轻裹住，换作大多数人，要么就太素，要么就像冥府的女鬼一般。而也唯有她，能将这素白穿得如此典雅清丽，令人不自觉地就生起了恭敬之心。
“哼。”红孩儿听见身后一声冷哼，吓得颤了一下肩。
眼尖的阿音看向了他，笑眯眯道：“做什么亏心事了？”
红孩儿摇摇头，讪讪地应答：“天凉，天凉。”
虽然今日未曾下雪，还出了明晃晃的太阳，但空气中依旧有些冷。阿音愣了一瞬，不知道在哪处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是一年了。”
红孩儿没有心思感叹，只是兴冲冲问道：“今天菩萨叫我出来，可是要我回家？”
“回家？”阿音玩味地笑了，“你那有缘的师父不是别人，便是我。”
“什么？”红孩儿吓得练练后退，“如来爷爷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为你寻个师父，自然是找你有缘的师父。难不成和你没缘的塞给你。若是出了差错，可是要遭人诟病的。”
“这……别……不可能……我不要当和尚……！”红孩儿一声大叫，移形换影，极快地朝天上飞去，却在半空中被一颗宝珠正中腰腹，一声叫唤，跌落回地上。
看着肆意飞扬的尘土，弘道都忍不住呲牙咧嘴。
“哎哟哎哟。你这个菩萨心好狠。我出去以后定要骂你！”
“伤你的可不是菩萨，是我。”龙女抛玩着手中的龙珠，“就算我不出手。师父只需要一念咒，你手上的金刚圈金刚镯也会束缚着你。出手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面对师父要尊敬。”
红孩儿哪里管得了什么尊敬，疼得龇牙咧嘴地打滚，还不停地骂。
阿音默许了龙女的行为，见她看向自己，神色淡淡：“龙女，先带他去住处。”
龙女领命，拎着红孩儿下去了。弘道左右为难，不知道留下还是跟去，就听见白骨精开口了。
“菩萨是要我也当和尚？”
白骨精的眼睛黑白分明，仔细看，有些碎紫的颜色。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些鬼魅。白骨精的眼睛有点大，眼白就露得多了，加上白骨精本来就冷傲，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屑。
“被关了这么些天，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
“白晶晶。”
“晶晶？好名字。”
白晶晶有些不耐烦地瞪着阿音：“菩萨就是来问我这个的？”
“我问别的，你还会说么？”
白晶晶扯了扯嘴角，别过脸去。
换作以前，恐怕阿音会生气的。众人对她皆是尊敬有加，唯一碰到敢把不屑和嘲讽写在脸上的，除了孙悟空，也没有别人了。
“不说没关系。落伽山都被我下了禁制，想要出去，也绝非那么容易。”
“逼人说出话来的办法有那么多，观音菩萨何苦用最无效的。”
“既然是硬骨头，我若是逼供又能如何？”
“娘娘莫非又要说我佛慈悲之类的话么？”
白晶晶明嘲暗讽，丝毫不忌讳。阿音倒是想不通，和这位白晶晶素昧平生，怎么见面第一句话到现在都是夹枪带棒的。
“白晶晶，不管你目的是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贫道今日不再追问你，天下之大，芸芸众生皆是自由之身。你去罢。”
白晶晶被这席话惊得愣了好一会儿。这下倒是让她越发难以理解了。一对明眸仔细看着面前的好菩萨，想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阿音看着她，只感觉忽然有点眼晕，一甩袖将白骨精连人带翻在地。
“竟敢对贫道用眩晕法术！”
正在吃李子的弘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得手里李子差点掉了。
那被带翻在地的白晶晶也不生气，摸了摸嘴角温热处并不存在的血，撑起身去：“白晶晶乃是妖族之人，观音菩萨将我关在这里本就是犯了天规。还有方才强行被你带走的红孩儿，娘娘就真的不怕六界的流言砸破你们极乐的门面么？”
“极乐的脸面岂会凭你一己之力砸破？”阿音说。
白晶晶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咬着呀的，美貌的脸庞竟然有些扭曲。见菩萨的反应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又是恼又是气。
“倘若晶晶甘愿留在落伽山呢？”
“落伽山清静修行之地，只收向往清静修行者。”
白晶晶有点想笑，笑她高高在上架子大。
“菩萨果然慈悲，白晶晶告退。”
白晶晶转身，落伽山结界为她打开，一路畅通无阻。
“你好奇怪，要把人家抓来，又要把人家放出去。”弘道吃完最后一个李子，在自身的衣服上胡乱抹了一把，语重心长道：“你这么会折腾，怪不得惠岸大哥没事时候要念叨你两句。”
阿音不理他，他也见怪不怪了。最近观音总是神经兮兮的，当然神经兮兮只是他自己定义的。奷婳说娘娘越发深沉了，惠岸说她越来越像个菩萨了，至于那个常找他说道的太上老君，听了他的评价却是笑眯眯地念着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https://m.tj268.com
这话的意思他也去问过，不过落伽山和普陀山都是佛门子弟，唯一不同的那个奷婳却啥也不懂。再去问问太上老君吧，他也怕老君唠叨。
但他今天，脑瓜子突然被打开，大概也就是常人所说的顿悟。他竟然想到了。
深沉也好神经兮兮也罢。总归，观音不是是以前的观音了。现在的她越来越像个菩萨，这不是啥好事情。总听六界中人说，西天佛门不是什么正道。如来佛当年成佛并非实力如此，又听说如来和他兄弟决裂，也是因为如来卑鄙无耻。那么观音，这个如来最看重的弟子，怎么可能不随如来？
他弘道要是有个顶顶疼爱自己的师父，那绝对说一不二。
想到这里，弘道又不免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红孩儿一脸严肃，左看右看，让他贴近耳朵：“我和你说，金蝉子不可能成佛。”
“……”弘道虽然不喜欢玄奘，却对那位金蝉子极有好感，回答道：“你懂个什么？别乱说话。”
红孩儿看着弘道欠扁的表情，又生出了想喷他一口三昧真火的心思。不过还是理智压住了冲动，毕竟他现在还被缚着金刚镯，于是又没好气地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那可是如来爷爷亲自说的！”
“当真？”弘道吓了一跳，又即刻恢复淡定，“你就吹吧。要是真的如此，还送金蝉子历什么劫？岂不是专门等着六界去诟病他们？”
“不是。”红孩儿又谨慎地探了探周围，确定没有耳朵了，继续小声道：“你要知道，如来佛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可是得了鸿蒙紫气成佛的圣人。天下还要再出一个圣人，该有多难！西方说的什么佛，都是假佛，也就是些和圣人隔着一条鸿沟的巅峰罢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不是我瞎说的。”红孩儿急了。
“如何证明？”
“无法证明！都是我偷听的，如何留下证据！”
“那你说说，你怎么听到的？”
“不久前，我父王带我去天庭拜见玉帝，那会儿如来也在。顺道拜访仙友，我爹爹就在仙界多待了几天。我乐得清闲，有天想去看看玉帝的寝宫，就听见玉帝和如来说了这一席话。”
红孩儿说得眉飞色舞，看起来真不像编的。弘道终于信了，却也不屑：“那又如何？”
“重点是。我还听见，他们说，孙悟空不是妖。而是魔！”
“魔？！”弘道吓了一跳。
六界之中人人谈魔色变，虽然弘道不过是条幼虫，却也十分了解那些魔界的故事。说不怕，那也就是逞强，“你别乱说。大圣威风凛凛……”
“我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坠入畜生道。”
“……”
红孩儿信誓旦旦，甚至举起右手起誓。
弘道有点排斥，但基于好奇，还是继续问道：“然后呢？又如何？”
“哎呀，你傻。魔界仙界自古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让一个魔界的人成佛成仙。怪不得之前只给他一个弼马温的闲职。这个，西方，有怎么可能让孙悟空成佛？所以我才说，这是骗局、骗局啊。”
“那……为何又要请大圣护送玄奘西去呢？”
“这、这我也想不通，怕被他们发现，我就走了。不过，成不成佛还不是如来说了算，整个局都是他设计的，想做出点什么不容易？孙悟空还不知道自己是魔呢，要是知道了……你猜猜，会怎么样？”
弘道不再问了。
红孩儿说的话是否有误，他也不能完全相信。宁可信其有，这样的道理他却明白。
观音是明面里主持整场局的人，那么她又会不会和如来一样的企图？
红孩儿说出了这一番话，心里舒服多了，不免轻飘飘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过我父王说了。天庭□□已久，六界换个主人也不是不可。就是西牛贺州毕竟是贫瘠之地，如来虽然治理得不错，但也有可能心思不纯。至于魔界，那个不毛之地把无辜子民折腾得也太久了。养精蓄锐那么多年，是时候应该换个地方了。哎，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你明知道我现在住在落伽山，你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弘道想了好一圈，不免又警觉了起来。
“嘿嘿。”红孩儿十分自信地笑了，“我眼力见好，看得出来，你和观音菩萨也不是那么亲近。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也不是和他们一条路的，是吧？”
弘道感觉被看穿了，心里一阵发毛。咕哝了两声，就走了。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信没信红孩儿。但他确实也没用说，或许真如红孩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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