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的空气霎时沉寂了下来。
一片寂静，就连麒麟都保持着绝对安静，跟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能听到窗外轻微的风声。
“哎呀，怪我，好端端提这些干什么。”叶茯苓笑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拍拍左筠心的手。
“没，没有。”左筠心轻轻摇头，把自己进屋后到吃完饭都没舍得卸下来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相册。
“这是……我妈留下来的一些照片，不多，是她……仅剩的遗物了，我……”
“你们……不用在乎我……”左筠心不顾叶茯苓的反抗把相册塞进她手里，磕巴着说，“我……你们……咳……嗯……一，一家人，不，不用在我面前太，太憋着，一直憋着，不，不好。”
全家：“……”
叶茯苓听着左筠心的话，推开相册的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到最后，放弃抵抗。
她看着左筠心那闪烁着腼腆的瞳孔，心里对于不敢面对女儿离世这个事实的抵触低了一些。
她拿过相册，双手颤抖着打开，入目第一张照片，就是唐雅的单人照。
那是在特遣队一角拍的照片，她没有穿着裙子，但是打扮依然清新素雅。
第二张，唐雅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靠在一起，耳鬓厮磨，男人的手还搂在唐雅的腰上，动作亲昵，那是她和左麟婚后的第一张合照。
第三张，照片里依然有唐雅和左麟，唐雅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白白嫩嫩胖嘟嘟的，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袄，还戴着针织小帽子，表情有些呆，微张的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
照片的左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百日宴。
那是左筠心出生一百天时拍的照片。
继续往后，一张张照片，左麟因为频繁出任务待在首都的时间越来越少，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唐雅和左筠心雷打不动。
照片的时间从00年开始，一张张，唐雅的面容越来越有韵味，年轻青涩的感觉在一点点消失，成年女性的风味在一点点展现。
左筠心也在成长，从婴儿，至幼儿，再到童稚的年纪，五官逐渐长开，身体也开始抽条，面容稚嫩，但是不难看出，是个小美人坯子。
时间，在2014年戛然而止。
2014，七年前，那年，左筠心十岁，在最童真的年纪，失去了和自己有着最深的血缘关系的人，失去了可以肆无忌惮依赖和撒娇的人。
叶茯苓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打在了相册纸上。
啪嗒——
相册应声落地，叶茯苓一把把左筠心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啊——”
将近四十年，一个人能有几个四十年？
叶茯苓固执了半辈子，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回来。
现在……算回来了吗？
没人能判断这算还是不算，外孙女找到了，可是紧接而来的，却是女儿早在七年前就离世的消息。
四十年不曾相见，如今再见，白发送黑发，天人两隔。
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下去，大家都低着头，季战旗靠在椅背上，昂着头，闭着眼，手上的核桃越转越快。
气氛悲痛压抑，麒麟仿佛也被感染了，它站起身，呜咽着凑到左筠心跟前，轻轻舔着她的手心。
很痒，又湿又痒的，但是左筠心这会儿无暇顾及。
她此刻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她很想哭，从季战旗关心她时她就很想哭，现在更想哭了。
可是她没有眼泪。
七年没哭过了。
七年时间，好像磨没了她的大部分情绪，泪腺好像也给磨没了，现在想哭了……才猛然发觉，自己都不会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明明是一出生就有的本能。
她抿着唇，轻轻抱住了叶茯苓的身体。
叶茯苓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哭着哭着就哭累了，季战旗叫来了吴叔，让吴叔叫人把叶茯苓扶进了房里休息。
安置好妻子，季战旗温和地对左筠心说：“今晚，住下来吧。提早就让人给你收拾出了一个房间。当然，你要是想回去，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明天前两节没课，早上再回去也可以，左筠心道：“我住下。”
季战旗笑着点头：“好。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嗯。”左筠心挠了挠头发，歪头想了想，有些生硬地对所有人说，“晚，晚安。”
桌边的人一愣，旋即都笑了，季云舒拍拍她的肩膀：“嗯，晚安，好梦。”
……
左筠心翻了个身，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很快就要十二点了。
她在这张床上翻来覆去了有快两个小时了。
她睡不着，真的睡不着。
回到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边，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心里的感觉称不上激动，也没有太多感伤，但是很复杂，心里感觉就像是打翻了调味台，各种各样的调料混杂在了一起，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还有一点涩。
实在是睡不着，一点困意都没有。
左筠心叹了口气，站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
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被麒麟给察觉到了，麒麟也睁开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看到左筠心站着，它立刻清醒，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睡吧。”左筠心轻声道，“我就出去透透气，不用跟着我。”
麒麟：“汪？”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我去外面待个几分钟就回来了，你睡吧。”
麒麟这才又重新卧了下去，但是不肯闭眼。
左筠心：“……”
不愧是特遣队出来的，这性子真拗。
夜深了，院子里都没人了，左筠心过了第三进院的垂花门，来到了二进院，在抄手游廊里坐了下来。
九月中旬的风还是比较暖的，稍稍有点凉意，但是那点凉意对左筠心的体质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院子里挂着几盏灯，亮着微弱的光，风一吹，灯火摇曳。
刚刚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左筠心心里感慨万千，却不知该从何感慨起来，有很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哪怕只是对自己说说不给别人听，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声音，左筠心一惊，迅速站了起来扭过身，下意识就伸手往腰间摸去，但是那里空空如也。
季战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左筠心身后还没有被她察觉，他没有盘核桃，只是背着手，看着左筠心的目光依然慈祥温和，只是夹杂了一些深意。
他看着左筠心放在腰间的手，轻笑了一声，说道：“是想拿枪吗？”
左筠心：“……！”
季战旗：“过来吧，跟我去书房。既然你现在睡不着，那我们就好好聊聊，就我们两个。”
左筠心：“……”
季战旗的书房很复古，就和古时候书生的书房是一样的，用的所有家具都是檀木的，屋内有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沁人心脾，深吸一口气，就好像置身在了自然里，自在轻松。
“坐吧。”季战旗招呼左筠心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和她倒了水，说道，“喝点儿水吧，放心，我什么东西都没放。”说完，还自己喝了一口。
左筠心：“……”
她知道水里肯定没东西，但是她现在无心喝水，小小的瓷杯握在手里，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季战旗刚刚的话。
——“是想拿枪吗？”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想拿枪？”季战旗放下瓷杯，笑着说道，“我是部队里出来的，我原来可是特种兵，正儿八经上过战场，见识过真枪实弹的，你的反应和动作，我太熟悉了。”
左筠心：“……”
“在季寻和云舒跟我说有关你的事情的时候，闪烁其词，很多地方都说得模糊不清。他们的消息来自小久那孩子，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很好，不会在这方面弄虚作假，所以，问题的源头，在你身上。”https://m.tj268.com
“应该在一开始，你往外透露的信息就都是有问题的。你的资料我们看了，你的履历里写的学校，我们也都查过，学校档案里，查无此人。”
“而且对于你这十几年在哪里过的，父母离开后是谁在照顾你，你闭口不提，甚至是在逃避这个话题。还有dna，你不肯交出你的dna，也不肯交出你母亲的dna，这也很奇怪。”
“普通人，想要认亲的话，不会这么警惕。尤其是……对方是个全神州都有名的大户人家。一般人早该飘飘然到不知所以了。”
左筠心：“……”
“你这么做的答案，只有一个。”季战旗的声音放低了，“这些年照顾你的人，你父母的dna信息，不能外泄！”
季战旗笑了笑：“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说谎，我是特种部队的人，你骗不过我。你刚刚的警惕心，以及下意识的动作，都暴露了。”
“还有麒麟，和普通人家里的德牧不一样，倒是很像军犬或是警犬。”
左筠心眯了眯眼，诡谲而紧张的气氛在爷孙俩之间蔓延着。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突然，季战旗倾身，拍了拍左筠心的肩膀，锐利的瞳孔了逐渐染上了复杂的情绪，心疼、自责，与骄傲。
“孩子，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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