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璋左右想不通气,又心里记挂着季书冉身上的病尚且未愈,唯恐他落下病根,于是拉下脸还是给徐英安排了活计。
徐英只是听这一耳朵,就什么都明白了。
吵架是吵架,矛盾是矛盾,这份情到底是斩不断的。
他应下吩咐,留下独自辗转不安的皇上,走出养心殿。
徐英才刚关上门,就被人拉住胳膊拽到了一边的角落里,他定睛一看,红钿忍着眼泪对他直挺挺跪下来。
“徐总管,求您垂怜,奴婢就想知道,我家主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红钿的哭劲上来,喉咙里黏黏糊糊的,又被她死命忍住泪,抽噎着道,“徐总管,我家主子身子弱,从前落水的病尚未大好,如今又被扔进冷宫里……
这天寒地冻的,冷宫那么荒凉的地界,他怎么受得住啊!求您跟皇上说两句好话,若实在没办法把人从冷宫里接出来,要不然把奴婢送进去照顾他也好啊!”
一边说,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红钿抬起脸,明亮华彩的眼睛里噙满泪光,当真是我见犹怜。
徐英心里一软,连忙要扶她:“红钿姑娘,你先站起来说话,对着我也不用这样动不动就跪。”
“徐总管,奴婢奉主心切,您不给个准话,奴婢就…就不起来。”红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蓦地对着他弯腰就磕了一头。
徐英看着她好一会,拒绝的话再喉咙口转了好几圈,几番想说出口又忍进了肚子。
他的眸光沉沉,盛满心疼和无奈,徐英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这会正要去一趟冷宫,一会我领你去耳房,跟里面的姑娘换一身宫服,跟我去一趟吧。
但是切记,在这过程里,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有任何动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连我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是!是!谢谢徐总管!”红钿喜极而泣,她抹净眼泪站起来,一叠声地道谢。
徐英怕她太引人注目,赶忙让她闭了嘴,跟紧他的步子走向耳房里,正好也能顺便让耳房的人准备好要送去冷宫的东西。
尘归尘,土归土,众人离开之后,季书冉肚子坐在地上,满身狼狈。
方才瓷瓶里的冷水洒在身上,在萧瑟的空气里逐渐蒸发,凉风一吹,冻起季书冉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颗药入肚之后,好似遇水即化,季书冉凝着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任何的感受,不发热也不冰凉,更没有所谓激发情欲的功效。
或许真要跟司雨柔所说的那样,要等七天才会有那种反应。
可是如果真要让季书冉接受,自己的身体会怀孕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他自问依然还始终过不了那道坎。
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季书冉所有的宝只能压在赫连斐身上,祈求赫连斐能有办法解毒。
可是他之前态度恶劣地拒绝过赫连斐几次,如今一旦向他求助,岂非两人的关系再次变得不清不楚。
即便季书冉能够确定,自己现在最珍惜,更需要的是陈世霄的感情,自己也已经泥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赫连斐的确又因为这样的原因,回到了自己身边,那季书冉怎么跟陈世霄解释,又怎么对待赫连斐的感情。
这不是情感上的天平,而更像拔河中间的那根红绸缎,没有绝对的胜负,季书冉觉得自己在被左右拉扯,好似要生生从中被撕裂成两半。
季书冉低着头,觉得脑仁隐隐胀痛,除了身体上的磨难,好似精神也在遭受挫骨般的历练与考验。
他撑起力气走到那张铺满灰尘的旧床上,大字型往床上一躺,现在这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太混乱了。
脑子里像是浆水糊住,每转一下都极具艰难,恨不得彻底停摆,就此摆烂。
忽然冷宫的门又被推了开来,外面的小太监们齐声喊了声“徐总管”。
季书冉睁开眼,眼珠疲惫地往门口瞟去。
徐英领着三两宫女进来,在见到熟悉的脸时,季书冉的眼中一亮,立刻坐直身体。
徐英把陆容璋吩咐的事情和话全都带到,季书冉却无动于衷。
刚刚才给自己喂过药,陆容璋应该心知肚明,季书冉早已成了他的掌中之物,现在又来给台阶下,显然是又要来展现他伪善的假面。
季书冉吃这一套太多次,不想再吃,也不愿意继续在这出戏演下去。
看见季书冉如今的境况,红钿的眼睛一湿,几乎又要落泪,狠狠忍住,才把她准备的季书冉的换洗衣物,混在被褥里都一起放了下来。
两人的眼神短暂交流,红钿张嘴做了个口型:一切就绪,放心。
季书冉长舒一口气,重新瘫倒在床上。
云昭国内,礼部尚书看着宫殿里的那盆素冠荷鼎,面部有些难以理解的扭曲和纠结。
很快,正殿里的宫人出来传唤,把他叫进去回话。
近日为了筹备去参加陆容璋和季书冉新婚的事情,陆定羲把其余的杂事全部搁置,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次所谓的仇人再会。
“吾王。”官员跪下行礼。
陆定羲撩起一只眼皮看他,不冷不热道:“怎么了?”
官员战战兢兢地说:“您真的要把素冠荷鼎送给雍朝作为贺礼?”
“嗯,还有十二时盘、冰蚕丝、耀光绫、九曲珠、夜明珠、鲛人珠那些,朕记得都已经拟成册送去礼部了,有什么问题?”陆定羲的动作停下,看向那官员。
官员受他一眼,胆胆怯怯得几乎说不出话,“下官以为其余的贺礼都已经足够隆重珍贵,甚至还有无数金银作衬。
可是素冠荷鼎,乃我国国花,举国如今不过仅存两株,当真要就这样送给雍朝?”
陆定羲的脸色骤冷,阴沉沉的,“朕知道朕在做什么,你好像不明白,你这个职位能做什么。”
“吾王饶命,下官这就去办,再也不敢了。”官员被他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趴在地上,脑袋死死磕住。
“滚。”陆定羲收回视线。
“是,是是是。”官员连滚带爬离开宫殿。
只是此时地陆定羲已经看不下任何奏折,那张明媚张扬,无时无刻不在换发光彩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时间并没有磨去记忆的画像,依然如昨日般清晰。
季书冉,好久不见,为了重见的今天,我真的已经等很久了。
自从季书冉被喂下那颗药之后,每天的饭食里都会有一小份陆容璋的血。
陆容璋在坚持他当初的承诺,不到新婚之夜不会碰季书冉,但是这药七天就会发作,只能以他的血液暂时克制。
喝人血,那鲜红的,几乎还能尚存余温的液体,静静地待在那一小盏杯子里,像诱人沉沦的禁水,散发着鬼魅的气息。
季书冉的本能告诉他要拒绝,可还有一种从血液深处窜起的欲望,恨不得立刻捧起那杯血大快朵颐。
除了欲望战胜了本能,还有季书冉的理智,如果他过早就因药效而丧失思考能力,成为陆容璋的性/奴,那么对于大婚当天的夺权也极为不利。
所以即使季书冉明白,他现在是饮鸩止渴,却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喝。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逼宫,现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终于,时间到了大婚的前一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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