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吩咐完这一番话后,便又俯身钻入了薛忠的怀抱之中,她知晓自己如今的荣宠都系在薛忠的一念之间,只有薛忠稳坐国公爷一位,她才能与荣有焉地享受着姨娘位份带来的好处。
所以芍药几乎是卯足了劲地伺候着薛忠,话里话外都是对薛锦楼和胡氏的埋怨之意。
薛忠如今满心疮痍,哪里还有力气去搭理芍药,因他心内实在厌烦不已,懒怠与芍药说话,便只冷着脸撂下一个“滚”字。
芍药这下便僵笑一声,再不敢在薛忠耳畔多言一句。
不多时,被芍药派遣去请大夫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赶回了院落之中,他顶着额间的满头大汗,对芍药说:“姨娘,奴才请不来太医。”
“怎么会请不来太医?如今国公爷还不曾落魄呢,陛下也没有处置国公爷的意思,凭什么不能请太医?”芍药攥紧了自己的一颗心,几乎是指着那小厮破口大骂道。
小厮一脸的无措,僵立在石阶下承受着芍药的怒火。
后来还是芍药担心自己的声量过大会吵嚷了薛忠,这才按捺住了心里的盛怒,改而从自己的妆奁盒里拿出了些碎银,让丫鬟们去京城的回春馆请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
丫鬟们不敢推辞,立时往府外跑去,芍药便亲自绞了帕子替薛忠擦拭嘴角的血痕,时不时地透过支摘窗去瞧一眼外头的天色。
黄昏前夕丫鬟们便出了府,可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也不见她们归来。
薛国公府离回春馆不过一刻钟的路途,怎得耗费了这般时辰还不见人影?
芍药手边得用的人并不多,又见薛忠病歪歪地躺在架子床上,一时没了主意,便只能去正屋求助胡氏。
说到底胡氏与薛忠也是近二十年的夫妻,总能顾念几分旧情,不会对薛忠见死不救。
芍药奔走在二房的抄手游廊之上,她脚步急切无比,仿佛她脚下踩着的是薛忠的命数一般,一旦她松懈下来,薛忠便会凄惨死去一般。
行至正屋门前,芍药深重地呼吸一番,而后便朝着廊道上的嬷嬷们莞尔一笑,态度谦卑无比,早不复前些时日的张狂。
“太太可在屋子里?妾身想给太太请安呢。”芍药如此说道。
那嬷嬷听罢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让芍药立在廊道上立了一刻钟之后,才施舍般地奉上了一句:“祝姨娘在里头和太太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
芍药也听闻过莹儿的大名,知晓薛锦楼为了宠幸她这个姨娘,连续弦都不愿意娶,大房也只有祝姨娘所出的哥儿,她颇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她心里暗暗佩服着莹儿的本事,怎奈她自己的本事不够,只能在胡氏和薛忠的夹缝里求得些生路。
而此时的屋内。
莹儿便落座在梨花木桌旁,胡氏则一脸憔悴地垂着头,以沉默代替着自己的回答。
“柳婉婉并非良配,二太太还是要拿个主意才是。”莹儿叹息般说道。
前几日胡氏在大庭广众之下捅出了薛忠暗害嫡兄的事实,刘氏回去后辗转一夜未眠,心里除了漫起对薛忠的恨意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她想,胡氏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刘氏最后发了一次善心,让莹儿去二房向胡氏透露薛锦炎与柳婉婉搅和在一起一事。
若是胡氏耳聪目明,便会明白薛锦炎与柳婉婉这样的市井粗妇厮混在一块儿会妨碍他往后的营生。
莹儿点到即止,此刻便静静等待着胡氏的答话。
胡氏低敛眉眼,好半晌才抬起头瞧了一眼莹儿,而后便鼓动起自己的晦涩的喉咙,冒出一句:“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对不起让莹儿很是惊讶,可短暂的惊讶之后她便明白了胡氏为何要向她道歉。
莹儿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大腿根处,忆起那一阵刮骨疗毒的痛意,实在不能昧着自己的心原谅胡氏,所以她只淡笑道:“二太太是聪明人,妾身便先告辞了。”
说罢,莹儿便从团凳里起了身,朝着胡氏敛衽一礼后离开了正屋。
才出正屋,便在廊道上撞见了面容凄楚的芍药,她也只是朝着芍药点头示意,并无别的话语。
芍药则朝着莹儿扬起一抹讨好般的笑意,而后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之后,芍药便走进了胡氏所在的正屋,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见胡氏推说自己身子疲累,不愿与芍药多言。
“你好生照顾国公爷吧,若是银子有不趁手的时候,便来找嬷嬷拿。”胡氏撂下这一句话后,便遣退了芍药。
芍药听胡氏的话语,还以为她对薛忠有几分夫妻旧情在,便干脆“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祈求道:“求太太怜惜国公爷,今日国公爷从金銮殿里回府之后,身子便大不如前,方才还吐了血,实在是情况危急。”
正屋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般的寂冷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间。顶点小说
芍药心存几分期望,目光盈盈地望向胡氏。
胡氏冷笑一声,仿佛是懒怠与这个愚蠢的妾室多废话,便只道:“你来求我?我巴不得薛忠早点死去,若不是锦双和锦炎婚事在即,我早亲自捅死他了。”
这番话把芍药砸懵在了原地,芍药瞥了一眼胡氏冷若冰霜的面容,一颗心立时摔到了最低处,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栗与发抖。
“夫妻二十载,太太真要如此狠心吗?”芍药苦苦哀求,泪水如泉涌般覆住她整张面容。
胡氏却嗤笑一声道:“别在我这儿逢场作戏,等薛忠死了,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去寻个适龄的男儿郎嫁了,总会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芍药从前是胡氏身边的大丫鬟,年方十六,伺候一个年仅五十岁的老头的确是委屈了一些。
若不是薛忠傲居薛国公一位,芍药如何愿意委身于他,如今二房的颓势已成定局,她身份低微,除了倚靠薛忠以外就是在胡氏这儿求得庇护。
另嫁他人?且还是个与她相同年岁的翩翩儿郎,芍药对薛忠本就没有多少情意,如今更是春心萌动,只改换了一副神色,笑着对胡氏说:“妾身多谢太太垂怜。”
自这日之后,连芍药也不去管薛忠的死活,他身边的小厮更是被胡氏和薛锦楼一起发卖了个干净。
不出半月,薛忠便病的连下地的气力都没有,陛下的态度暧昧不明,薛国公府内也无人提起要为薛忠延请太医一事。
年底前夕,薛忠缠绵于病榻,又因积病已久,夜里沉沉睡去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当夜,薛国公府传出阵阵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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