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应手推开,诡异暗影扑入篮中亦在同时,无声无息,不知存否。
屋内阳光亮堂,一个梳了丫髻的小女孩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口,像是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一条花绳。十指翻飞,彩绳百变,自得其乐。不过一听到门响,她就立刻把花绳一撇高高兴兴跳下椅子:“珊瑚!珊瑚!是不是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柯珊瑚笑眯眯将绢包掀开一角给她看:“樱桃,听说过么?”
“这就是樱桃呀!”小女孩凑头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拨弄几下那包红珠,又小心翼翼拈起一颗送进嘴里,抿着嘴巴细辨起味道。片刻后略有失望的摇摇头,“酸酸甜甜的,还可以吧……我还是喜欢吃肉,新鲜的肉。”
柯珊瑚伸手将绢包一掩:“你不喜欢,我还不给你吃呢!就算不好吃,看着总是漂亮的。”
“我懂,一颗一颗的看起来像一把珊瑚珠子嘛。”小女孩颇有经验的点点头,又爬回椅子上坐了,隔着窗户看外头的天:“还有三天就要月圆了。”
“我自然记着日子,出来快要一个月了嘛。”柯珊瑚搁下针线,去柜子里掏出一大包肉干肉条,一块块递给小女孩磨牙,“到时候就回去了,你现在急什么。”说着话又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出来乱跑,也不怕给人看见!”
“不是只有你看到嘛。”小女孩笑嘻嘻啃着肉干,“再说,我跑得可快了,什么事都没有。”
“你呀!”柯珊瑚又不轻不重戳了她一指头,随后才慢条斯理收拾起自己的针线篮子,将里头许多大大小小的零碎布块整叠起来,只留下当前正绣了一半和几块还没动过针线的料子,“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别总往这儿乱跑,三天的时间难道还等不得?”
小女孩踢踏了两下腿,仍是全不在意的模样:“闲着很无聊嘛,不过那位百里公子当真更无聊,在家里当他的少爷公子不好么,偏要千里迢迢跑来宓山,很碍别人的事啊。”
“乱说话!人家做人家的事,你做你的事,做砸了事就要瞎牵连,可没人教过你这个。”
“我哪有做砸事,他添了乱,还不准我嫌弃一下?”小女孩噘噘嘴,随后又拍手笑起来,“好啦,左右不过就这几天了,珊瑚,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回家哦。”
柯珊瑚点点头,又塞给她一块肉干就将剩下的收了起来:“那你也得乖一些,别再随随便便跑来这边,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要节外生枝。”
“我知道啦!”小女孩答应一声跳下椅子,“唉,那我回去了,你好好继续学你的女红吧。”说着话挥挥手,也不管柯珊瑚还会交待什么,更不用她陪同相送,一溜烟就自己跑出了门,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不过柯珊瑚也不在意,任凭小女孩跑开,倒是弯腰将她掉在地上的花绳拾了起来,卷了卷塞进针线篮子,又原模原样的端起来也回了玄绯养伤的院子。
养伤的日子无非大同小异,第一日里玄绯还昏昏沉沉多半都在睡中,待到转过天来坐卧行走便已无大碍,至于真元经脉内耗之伤却也不妨这些外在动止了。
百里鸣镝在午后前来探视,一见便喜悦道:“姑娘精神见长,可见雪还丹纵难根治,也有小用。此丹服满一旬效用最彰,切莫忘记了。”
玄绯瞥了眼屋壁玲珑槅子上的锦盒:“承蒙赠药。不过此丹也非凡品,公子过于厚赠。”
百里鸣镝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一笑:“本想一日或二三日一奉,但顾及姑娘未必能在宓山别院停留一旬,才将丹药一次奉全,我也好安心……”他说着话,脸色更透出几分赧然,“说实话,姑娘至今仍留在庄中,已算是意外之喜。”
“既然没在初醒来时就离开,停留一两天还是九十天,倒也无甚区别。”此刻二人坐在房中闲谈,相隔不过一张几案方寸,清晰可见百里鸣镝满眼惊喜倾慕种种不加掩饰之色。玄绯见若未见,继续道,“我虽重伤流落,却是求生而非求死。能在此地暂养几日有益无害,也就顺其自然了。只是此‘自然’非彼‘自然’,还请百里公子莫要错情。”她顿了顿,半垂下眼,“我乃孀居,难以承情。”
百里鸣镝一愣,片刻间不知心中转过了几许念头,随即轻声喃喃:“情深缘浅、情浅缘深,皆是造化弄人啊!”
玄绯并未将这次交谈太过放在心上,待到又过一日,见百里鸣镝仍如先前一般前来嘘寒问暖,也就随他去了。不过百里鸣镝名门出身,行事本就自有分寸尺度,两人每日一见,对面闲谈两句,一如寻常友人,倒也称得上一句宾主相宜。
这份温吞相宜也只能维持在小小院落方寸之间。
待到回房,不患立刻忍不住抓耳挠腮凑上来,嘀嘀咕咕:“公子,雪姑娘一看便是个心气清冷的,你这般温温吞吞进两步退一步半,可是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迎回美人心!”
百里鸣镝也有些茫然,坐下慢慢擦拭银弓:“进一步觉有冒犯,退一步心又不甘,我自己也不知如何才好。不患,你说是世间情爱皆如此纠结,还是独我一个遇到的最为艰难些?”
不患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那些,我到现在也还是光棍一条没人疼没人爱呢!不过公子啊,另一件大事我倒是晓得,你出来游逛已经快半年了,从北陆一路玩赏到东陆,又在这宓山别院住了小一个月。要是再不抓紧着点回去,惹了阁主不悦,咱们主仆俩可是要一块儿吃排头的!你老人家心里可千万有点算计,就算你不怕罚,我的小身板也吃不消啊。”
百里鸣镝摇头笑笑:“你放心,父亲若真要罚,我帮你担了就是。”
“话不是这样讲!”不患登时急了,“怎么说你也是无尽阁的长公子,若真惹了阁主厌弃,还有二公子那般事事挑尖要强,将来的位子岂不……”
“不患,”话没说话,百里鸣镝手指一松,手中擦弓的丝绢登时扑到了不患脸上,将他后面的话拦下了,“慎言。”
“……是。”不患瘪嘴瞪眼,不过到底将一肚子抱怨又吞了回去,抓下丝绢塞回给百里鸣镝,“算了算了,你是主我是仆,你都不急,我操心个什么呢,还不如继续操心眼下雪姑娘的事儿。”
百里鸣镝又继续擦弓:“雪姑娘岂有事让你操心,你若闲,不如将行李还有一路采买的手信小物都好生规整。算你有句话没说错,我出门太久,也该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两日么?”不患立刻精神一振,不过旋即困扰,“那雪姑娘那儿……”
百里鸣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将你的小心思收一收,又在唐突佳人。”
“我哪有……”
“雪姑娘冰情玉性,天人姿容,岂能以寻常待之,能在此相逢相识已是奇缘。此缘既独属我与她,日后必定还有许多交集,又何必仓皇毛躁在初识浅交之时。如今当作别时便作别,日后才好重相逢时喜相逢,蠢材,你可明白了?”
不患似懂非懂点头:“明白,又不是很明白,反正好逑佳人的那个是公子你又不是我,我只晓得只剩短短几日相处,你断然难得美人心就够了。”
“……”百里鸣镝只能也回赠了他一个白眼,“难怪你到现在都不招姑娘家喜欢。”
不患“嘿嘿”一笑,倒不在意这句抢白,抓了抓腮又凑到百里鸣镝身边:“不过,公子,咱们都要离开了,下次再见到雪姑娘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你不给她留些礼物念想之类——叫她一见便能时时记起的你那种?你可别说雪还丹,那个是治伤的丹药,不算数的。”
“这嘛……”百里鸣镝也不知原本是否有意,但显然因不患的提议动了心,犹豫了下道,“可是我身无旁物,即便雪还丹也是从家中带出,总不能将青蝀……”他亮了亮手中银弓,“将青蝀送出去吧?再说,就算我送,她也定不会收。”
“那钗环玉佩……不成不成,太唐突了。”不患凑在旁边出主意,可惜搔头抓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仆两个正面面相觑,蓦然耳骨先后一动,一串轻快的脚步声踩过回廊,随即门外被虚叩两下,传来柯珊瑚的声音:“公子,厨房新做下的点心,给你送过来了。”
相处近月,柯珊瑚对二人来说也已熟稔,百里鸣镝点了点头:“进来吧。”就见她捧了个漆盒进门,里头是一碟新制糕点,莹白米团中浅浅映出内芯一点金黄馅色,甜香细袅不腻,花费心思十足。柯珊瑚将糕点摆上桌,笑道:“今晚是个满月,厨房应景蒸了这个。雪姑娘那边也送去了些,公子放心。”
“今晚是十五之夜?”百里鸣镝自觉日子过得有些糊涂,屈指敲了敲脑门。
柯珊瑚笑盈盈点头:“还碰巧是个响晴的天,今晚的月亮想来也会美妙得很……说来,公子来到宓山尚不满一月,想来是没听过我们这儿的一个乡间俗闻吧。”顶点小说
“什么俗闻?”不患立刻来了兴趣。
柯珊瑚指了指外面:“庄后不远那道飞瀑,还有个别名叫做‘神花池’。传闻月圆之夜,若有机缘,可在瀑下池水中见到一枝月华凝结成的绝美仙葩,倒映水中,似虚似实。也有传闻曾有人当真摘得神花赠与心上之人,后来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这都是些凡俗间故老相传的故事,说不得真假,我也未曾亲眼见过。”
不患咂了砸嘴:“深山、明月、神花、爱侣,当真是一个集俗套之大成的民俗故事。”
柯珊瑚但笑不语,百里鸣镝却摇头道:“既是久传,未必全虚。谁说胜景仙葩只生仙家?神州浩渺四陆无穷,自也会有许多不俗之物生长凡尘,只看有缘无缘得见罢了。”
柯珊瑚又将沏好的茶水给他换上,抿嘴道:“我可不懂这些那些,只是说来给公子听一个乐。不过要是月华真能生花,想来该是晶莹皎洁清丽无双,也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该有的眼福。”说罢,福了福身,捧着空盒退了出去。
“晶莹皎洁清丽无双……”百里鸣镝却像是被这几个字勾住了,翻来覆去嘴里念叨几遍,“今晚就是月圆夜啊!”
不患飞快会意:“公子莫不是当真信了这故事?”
百里鸣镝笑笑:“信又何妨,总归不过几步路、一个夜晚罢了。我既是出门闲游散心,岂能连这份小小的闲心都没。”
“是是是,公子你说的都是。”不患很干脆的转而附和,“说不定公子真就是那个有缘人,能见神花,摘仙葩,赠佳人。”
百里鸣镝满眼带笑拍了拍手:“说得好,多说两句,回头打赏你!”
柯珊瑚送过糕点就又回去玄绯养伤院落,日头晴好,微风带暖,院中花树下倒比屋子里更舒适几分,她便又抱了那个针线篮子择一地坐了,慢条斯理一针一线做着绣活。
细细花香、间关鸟语、簌簌清风,别院静谧悠闲不觉时间流逝,一晃便过大半个下午。西山头上连片红霞烧彩,百景涂橘带艳,倒比白日里正晴明时更秾丽许多。
柯珊瑚坐在树下,夕阳映照半身红,她手中殷红的绣线也好似栓住了一缕火,一闪一闪随着穿梭的针尖亮得灼目。忽听一人在旁问道:“你在绣什么?”
她一抬头,就见玄绯不知何时出了屋,站在几步外扶着一枝斜干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柯珊瑚很干脆的将绣绷向前一递:“我打算绣一枝红花,珊瑚花。”
“花?”玄绯看看她,又再次将视线投向绣绷。料子是极好的厚实软滑的绢布,银针赤线细密交错,勾勒出了一……团看不出形状也难以形容的鲜红色块,七扭八歪不分经纬,更兀论能从中辨出任凭什么花朵的模样。
柯珊瑚全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我才学女红不久,手艺怕是还不大好。不过虽不似,亦不远,大概也能勉强入目。雪姑娘可有要教我的地方?”
玄绯摇头:“我也不通针线女红,教不得你。不过你既然喜欢,又不是要绣给旁人看,便随着自己的心意绣下去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柯珊瑚手里摆弄绣绷,“我山野出身见识少,觉得这样看起来不错就这样绣了,倒也不必管旁人是否喜欢。雪姑娘当真看得通透,想来过了眼前这一关,日后也自能过得舒心适意。”
玄绯闻言怔了一下,抬手碰碰鬓边,三千雪丝绕指:“或许吧,或者只是说来容易,要做到当真通透,何其艰难。”
柯珊瑚掩口一笑:“世路多情爱美人。”
“……”玄绯一时间却也不知她究竟是口无遮拦还是意有所指,只得默默摇了摇头,将这几句闲话划一段落,转身又要回屋子里去。
柯珊瑚忽又冲着她的背影笑道:“雪姑娘,你可知晓宓山中飞瀑神花的传说?”
“不曾听闻。”
“庄后飞瀑潭中,月圆之夜或结神花,皎丽无双。今日正逢三五,公子入夜就要动身前往瀑潭,为姑娘求取一朵神花。”
玄绯一抬头,视线越过层叠屋脊,高远处可望见一线飞银悬挂山间,映照夕阳宛若流金。她叹了口气,顺手捋过肩头长纱,绕颈半掩面:“何必如此。”
“是正该如此。”柯珊瑚靠着花树笑意盈盈,“今夜的神花,必然极美。”
说来入夜,也是飞快,不过三五人间三五闲话,眼见着金乌沉坠,玉兔东升,当真极圆极亮一轮白月,如无暇之璧悬缀天空,银华明净,旷照山林。
百里鸣镝一见这轮好月心中甚喜,兴冲冲又将周身拾掇一番,就要动身出庄。不患殷殷勤勤在大门口送他,犹带了点不甘心道:“公子,你当真不带我一块儿去啊,哪怕给你跑个腿开个路呢!”
百里鸣镝伸出根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门内:“我一人去,才叫心诚则灵,带上你只有坏事的份。”
不患只得唉声叹气:“那我在家里烧一炷香求求月中的菩萨神仙保佑你心想事成?”
“去去去!”百里鸣镝立刻挥手赶他,“快回去,想做什么做什么,只别再跟着我讨嫌就是了。”说罢转身,脚步轻快只几息间就没入了夜色中。
不患还在站在大门口望了又望,直到再不见百里鸣镝一丝身影才摸着脑袋回去,当真左掏掏右找找翻出只小香炉,又从纱屉子里摸了几根直条香,一抱捧到院子里玉阶下,一边焚了,一边就合着掌闭目念念叨叨起来,什么“保佑”、什么“看在我家公子一片真心”之类,乱七八糟没个条理。不过他自己却不觉得,嘀咕了好一气,自觉将想说的话都差不多倒干净了,正想着还能不能再添两句,蓦然一阵透体凉风吹过院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随即就听到一声脆笑响在耳后,还带着股阴森森的冷气:“你可知道,焚香拜佛若是拜的方法不对,是请不来神佛的。非但请不来,反倒能招出许多你惹不起的妖邪鬼魅……”
不患霎时一个激灵,猛的睁眼却不敢立刻回头。视线一垂,就见洁净台阶上,几股小风打着旋吹过,炉中香炷立刻齐齐中折了。那折断的香火不落地,被风旋卷着起起伏伏,骤然香头一亮,好似什么生物睁了眼,血红赤亮的瞪视过来。
不患“啊”的一声叫,原地跳起,满口喊着“公子救命!”抱头就要向院外跑。然而才一转身,耳后脆笑又是一声,随即他便眼睁睁看着原本空荡的院中突兀腾起一团巨大黑影。那黑影摇晃舒展,片刻拉伸成形,赫然一条庞然巨蟒,高过人头,口似血箕,狰狞獠牙翻凸,猛的向他的脑袋吞咬下来。
不患喉中“咯”的一响,惨叫声噎在半途,骤然双眼翻白直挺挺仰倒下去。同时亦见红影一闪,一粒指肚大小的红珠从院门外飞来,笔直弹入巨蟒血口。毫厘之末、缸箕之巨,相触瞬间,两两皆消。只一转眼,院中仍复风平浪静,除了翻倒的香炉和昏厥在阶上的不患,再与之前一般无二。
“嘻嘻……”一串小女孩的笑声从院中一棵大树上传出,循声望去,先见到一双踢踏到匪夷所思角度的花鞋彩裤,随后才露出被枝叶遮掩住的女孩头脸身子,一条花绳被她绞在十指间把玩,又正试图把一颗水灵灵的鲜嫩樱桃络到绳圈中:“珊瑚,我没想杀他,我只是吓吓他罢了,你就要凶我!”
院门外正是柯珊瑚捧着针线篮子姗姗而来,将篮子放在院中石桌上,才道:“你拿去玩的樱桃还是他送的。”
“原来是他啊!”小女孩无趣的哼了声,“好吧,那算还了他了。”忽倏身影一虚,再现已在柯珊瑚之旁,双手托着腮坐下,盯着石桌上的针线篮子:“你这绣的是什么?”
“珊瑚花,不好看么?”
“珊瑚……花?”小女孩眨眼,片刻后用力叹了口气,“好看,当真好看,谁让是我要用你的东西呢!”说着话,伸手一抓,从篮子里抓起三五片绣好的布块,下一瞬身化随风,如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风中。
柯珊瑚不紧不慢,仰头冲着那风曼声叮咛:“此去牵制为主,若非必须莫要动手。”
风中传来嗤笑一声:“你学女红刺绣也就罢了,几时还学来了对人族心软的毛病?”
柯珊瑚幽幽叹了声:“人族生死,与我何干?不过是你当下的修为,未必当得人家的对手而已。”
“哼!”晚风又送一缕着恼哼声,随后一去无踪。
柯珊瑚倒是还站在石桌边,偏头皱眉看了眼仍昏迷着的不患,片刻后伸手遥遥一点,平地风卷撞开房门,将他不分头脚的卷了进去。旋即门合风息,她又捧起还叠放着不少绣片的针线篮子,不紧不慢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明月当空,渐向天心,三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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