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解救出来时，多的是浑身是伤的，鞭打，灼烫，上下无一块好皮。
有那形容呆滞的，乍一见光亮与人群，眼中似是忽然被灌注了力量，竟一头撞向院墙，连阻止都不及。
南栖惊骇，还未来得及叫出声，眼前忽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后脑抚上一只大掌，将她轻轻压向坚实的胸膛。南栖的额头碰触到一片温热，耳边似乎能听到不知是谁的怦怦心跳。
“别看。”上方的声音低沉又轻柔。
南栖急喘了几口气，平复下心绪，让人赶紧将那少年送医，能否救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但眼下这般情况，即便救活了，怕是也无信念生存下去。
南栖深深叹了口气，纪岭祖孙俩造孽不浅，必下阿鼻地狱，永无轮回。
地下室造的极大，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与囚禁少年的石室一墙之隔，便是纪岭养的一群打手，负责看管和寻找目标。郑祁莲之前看到的那些绑走城隍庙乞子的，便是其中之人。
他们的目标便是长相清秀，家世低微，即使消失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的少年稚童。
纪明山死的突然，纪岭还没有腾出手来处理这些人和这间地下室，毕竟他也料想不到自己最后竟会栽在一个弱女子手上。
在对打手的审问中，其中几人承认了纪明山指使他们对郑觉父母下手的罪恶行径。
南栖将纪岭与纪明山的罪行公布于天下，许多曾经受到纪明山迫害的男子听说了郑觉的事迹，竟都主动上衙门报案，勇敢地揭开那些伤疤。纪明山的罪案上累积了一条又一条的罪名，死万万次也不足惜。
然正如郑祁莲所说，他死得倒是痛快，无法再听到世人的唾骂和感受世间痛苦的极刑。
南栖心口憋着一股恶气，利落地下了判决。
纪明山虽已身死，却因其背负的罪名甚恶，决定将其尸体与纪岭一道游街示众，一人一尸于菜市口当众受鞭刑后再行斩首，以平民愤。
纪岭暗下培养的打手跟着做尽坏事，也入了县衙大牢。但毕竟是受人指使，罪不至死，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止境的牢狱之灾。
同时纪岭被革除了其引以为傲的举人功名，其家财拿出一半补偿被祖孙俩祸害的人家。
朱孝辉在其位不谋其事，虽对纪岭囚禁少年一事不知情，但多年来屡次包庇偏向，不顾民生，不堪大任。南栖一纸令下，革了他的官职，立马安排新官上任。
至于纪家其余之人，南栖确认他们的确不知情后，叮嘱他们往后要多做善事，引以为戒。
而对于郑祁莲的判决，南栖着实为难了好一阵。
感情上，她自然不希望郑祁莲获罪。若纪明山还活在世上，不知还会有多少男子折于他手。
郑祁莲此举实则是为民除害。
但她终归是杀了人，于律法不容。若是轻易放过，后人效仿之，终成大乱。
南栖冥思苦想了许久，又找了杨述商议。
“公子觉得一条人命值几何？”杨述忽然问道。
南栖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但仍答道：“人命如何能用银钱衡量，便是万万金也换不得。”
杨述侧眸看她，对方黑亮的眼眸里满是认真，他忽然轻笑一声。
若是从前的小皇帝，定会说有人命如草芥，有人命格高贵。草芥是众生，高贵是自己。
但眼前的南栖说出这番话，他却并不意外。因为曾经那个小小的人儿也曾这样认真的看着自己，告诉年少的他两人要携手共创盛世，保南阳国百姓安定荣华这样的话。m.tj268.com
这样的真挚虽迷失过，但很幸运的，它似乎又回来了。
“那便顺着你的心意去做，我相信你会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南栖受到鼓舞，在深思熟虑后，终于对郑祁莲下了判决。
她虽犯了杀人之罪，但念其所杀之人罪恶深重，可免除死刑，从轻处罚。
郑祁莲最终被判两年牢狱，但特许她能在看完纪家祖孙游街之后执行。
游街当日，烂菜叶臭鸡蛋和着唾沫丢在纪岭和纪明山身上。纪岭飘散着一头银白交加的长发，头埋得极低，南栖看不清他的表情。
曾经最重视面子和声誉的纪大儒，最终声名狼藉，落到他最不愿意看的下场。
南栖又看向对面的郑祁莲，她穿着素白的长裙，眼中是畅快和释然，浑身的阴霾在一刻被驱散，灵魂得以重见光明。
离开西陶县的那日，南栖和杨述特意去县衙大牢看了郑祁莲。
“我已嘱咐新任县令对你多加关照，一日三餐虽不会太好，但绝不会欠缺和虐待你。你只管安心待上两年，往后万不可再冲动行事。”
郑祁莲定定地看了南栖半晌，忽然双膝跪地，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是清官，祁莲何其有幸能遇上您，可惜郑大哥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南栖叹声道：“人各有命，往事不可追，珍惜当下才是正理。”
郑祁莲如今十分崇敬南栖，“大人，我都听你的。”
她又郑重行了一礼，“还有一事，望大人成全。”
“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祁莲如今身无牵挂，唯放心不下老父。请大人替民女传个话，就说祁莲去了一大户人家当丫鬟，两年后再回去孝敬他老人家。”
提到亲人，郑祁莲眼底有泪光闪烁。
若不是这唯一的牵挂，郑祁莲恐怕在杀了纪明山后就存了死志。
南栖郑重应了她，“好，我一定替你把话带到。”
大牢内光线阴暗，唯一的光源便是高高的小窗外透进的一丝丝明亮。那丝光亮正恰巧洒在南栖身侧，就像晦暗之地生出的救赎，照亮周遭的阴霾。
杨述的手指动了动，又克制地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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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栖遵守承诺去了趟郑家村，将郑祁莲的话带给了她父亲，又留下了一袋银子，称是郑祁莲要求主家提前预支给她的工钱。
老人家很是感激，只一个劲的道谢。
走出郑祁莲家的院子，南栖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杨述，你说要是没发生这事，两家这会是不是已经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了？”南栖喃喃问道。
春风拂过她的发梢，飘飘扬扬地带着柔软的力道，不意间抚过身旁杨述的手臂。
他静静看了半晌，缓缓启唇道：“世间要是有如果，就不会有这么多憾事了。”
他见南栖低落的样子，难得起了些安慰的心思，正想说些什么让她开心些，忽见眼前之人高举手臂，像打了鸡血般激动道：“所以说发明时光机刻不容缓啊！科技兴国，我们一定得在这个时候就打下科技基础，让我们的后人早日发明时间机器啊啊啊！”
杨述紧紧闭上了欲开口的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南栖感慨完毕，正想与杨述激情讨论一番，哪知身边人已走出老远，“哎，杨述，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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