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声刚亮了几嗓，天光还未大亮，黎府的书房便亮起了灯盏。
黎升将敷在眼上那沾了药的纱布拿下，眯了眯眼，这才拿起手中的案卷看了起来。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黎升道了声进，来人应声而入。
“大公子，兀京来信。”
黎升浓眉一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自黎升从榛州出发，几乎每隔三日，便能收到兀京那位护国大将军的问候信。
先是装模作样地关心一番他的身体，再殷切询问他行进到了何处，是否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有无看见微服出巡的陛下云云。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俩有多深厚的交情。
黎升百思不得其解，几年前在榛州那会，也没见他是个多热情的人，怎就突然扒着他不放了？
他烦躁地翻了翻沿途收到的一叠信件，有些甚至还没有被拆封。
忽然，一张画像从一堆信纸中掉了出来。
初时收到杨述的信件，黎升还会仔仔细细看过去，生怕他有什么重要的讯息要传递。
后来发现此人纯属没事找事，无聊至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番话，黎升也就草草看了个开头，甚至有时候连拆封都懒得。
未曾想竟还有幅画像隐匿其中。
他拿起画像走到光线通明的位置，凑近了眯起眼仔细瞧了瞧。
画中是一极美的女子，秀眉樱唇，水汪汪的大眼盈盈望过来，好似要从画中活过来似的。
黎升不好女色，只是略疑惑了一会儿，视线便落在了右下方的小字上。
【留意陛下之时，若黎大人见着与画中女子相似之人，万望相告，寅之感激不尽，静候佳音。】
黎升嗤笑一声，这杨述是把他当成了苦力不成。他是回乡探亲，不是替他杨述跑腿的。
陛下也就算了，这也不知是哪来的女子，让堂堂护国将军如此上心。
黎升又眯了眯他那不甚清晰的眼，这一回，倒是让他对这画中女子生出了些熟悉之感。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好在读书这许多年，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也算是弥补了眼瞎的毛病。
他很快想起了昨日见过的那位书肆掌柜，阿旭的好友。
其实杨述对南栖的女装印象，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想象以及那日惊鸿一瞥的侧脸让人拼凑着画出来的，与本人只能说有六分相像。
若真细细对比起来，还是有好几处差异的。
而黎升恰恰是个看物看不清细处的人，对南栖的印象仅仅只有一个轮廓与大致的长相。https://www.tj268.com
这一对比，竟觉画中女子与南栖有十分相似。
应当不会那么巧吧？他嘀咕道。
正此时，又有下人来报，“大公子，有兀京来的信使在府外等候。”
黎升一愣，“什么信使？”
*****
清晨的黎府清新静谧，偶有下人洒扫走动的声音。园子里春意盎然，一片祥和的景象。
而位于东面的书房，看起来便不那么和谐了。
黎升黑着脸，看着面前一脸正直的小兵。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小兵立正挺直，铿锵有力道：“我们将军说了，让黎大人务必回一封信给他，属下就在这等着，什么时候拿着信什么时候走。”
黎升气极反笑，连道了三声好字，一撩下摆坐于案前，咬牙切齿执笔道：“我这就给你们将军回信。”
接下来一刻钟，黎升挥毫泼墨，奋笔疾书，将杨述从不理正业，不事军务骂到人格品性，思想作风，平日里恭谨端庄的字体逐渐失去控制，变得龙飞凤舞。
骂到尽兴处，总算大发慈悲地告知了他关于灵溪镇一书肆掌柜与画中人相似的事情。
总归他也没有查清楚，便让杨述自己琢磨头疼去吧。
有本事就亲赴乾州，也好让他看看杨述的笑话。
黎升冷哼了一声，将一叠厚厚地承载着他满腹怨言的信封递给了那小兵，阴阳怪气道：“本官可是写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话，将连日来不曾回的信件都写了，务必让你家将军逐字逐句品味赏析。”
那小兵不知实情，老老实实拿了信转头就走。
然后令黎升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就是这么有本事，当日上午收到的信件，下午便动身赶来了乾州。
当然，那已经是后话了。
再看南栖，寿宴结束回去后，她就开始琢磨该怎么处理这起流言事件。
传播流言最是不需要成本，嘴皮子一开一合，便能让一个无辜的人身败名裂。
古代如此，现代亦如此。
只不过一个是用嘴说，一个是用键盘打字罢了。
萧折与天冬知道了此事，皆被气得不行。
萧折当即道：“我去趟苏里巷，好好教训他一顿。”
“哎”，南栖阻止道，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打人不好，不兴以暴制暴哈！”
她眯着眼笑了笑，模样颇似美艳又狡黠的狐狸，“咱们都是文明人，得用文明的手段。”
天冬与萧折互相看了一眼，皆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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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来纸韵书肆借阅的人皆发现书肆外张贴了一则公告。其上书道：
［灵溪镇苏里巷何晋礼表里不一，忘恩负义，栽赃于我一小女子，辱我清名，欲逼迫我就范，好遂了他的龌龊之心，简直枉为读书人！今小女子在此欲求各位正义人士，只需在见到此小人时痛骂上几句，便能免费来我书肆领取一份上等笔墨。完成任务者，每人每日可领取一次。
此公告为证，纸韵掌柜南栖敬上］
此公告一出，路过的人皆觉得新奇万分。
有的人或多或少在这几日里听过南栖的流言，此举一出，当下便觉得此女子魄力不凡，不愧是能当掌柜的。
若是换成寻常女子，怕是早就躲在家里哭哭啼啼，任由那书生摆布了。
虽然也有人觉得南栖此举过于离经叛道，不守女德，但碍于她给出的奖赏实在丰厚。
当下笔墨纸砚皆极其珍贵，只消不痛不痒地每日骂上那人几句，便可日日领取。
即便不自用，拿来售卖，那也是极大的一笔进项。
当下，也不管是不是用的上笔墨，亦或是知不知真相到底是如何，皆纷纷跑去了苏里巷围堵何晋礼，哪里还等得及如公告上所说的先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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