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日是个好天气,云淡天蓝,温风习习。街道上马咽车阗,各门各户悬灯结彩,预备迎接比过年还要热闹的上元节。
到了晚上,北韩皇宫中以大红宫灯铺路的霖德殿亦是热闹非凡,云州一战北韩连取南靖两城,大捷而归,北韩帝宴请一众文臣武将参与到了这场盛会。
琉璃桌上金樽清酒香味飘扬,玉盘里的珍馐美味价值千金,古筝箜篌奋逸响。
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席间觥筹交错,言语相谈甚欢。
而此时的景王府周围却已经悄悄被重兵包围......
台基龙案上点着檀香,烟雾缭绕,天子处身其中,一双阴暗不明的眸子显得愈发莫测。顶点小说
他感觉到身侧的一寸目光,微微偏头,“皇后今日有心事?”
宇文姮景脑中正想着晨起江斩传来一切顺利的消息,听闻北韩帝言语忙欠身行礼。
“臣妾兴是多饮了两杯,有些不胜酒力。”
北韩帝给了身边太监一个眼色,“徐江,去给皇后拿些梅子汤来。”
徐公公领命离去,北韩帝推给宇文姮景一盏宛红葡萄,“先吃些葡萄解解酒。”
宇文姮景眸光中闪过一丝意外,起身行礼时慌乱得险些将案上酒樽带倒。
北韩帝顺手扶住她的手臂,“不必多礼,既已不适少饮一些就是。离宫宴结束还尚早,不要伤了身子。”
那只手一直将她扶回座位才离去,宇文姮景眷念的在案下抚了两下手臂。
这些年北韩帝留宿在她宫中的日子不少,却也只是更衣过后就分被而眠,那副冰冷的后背自己不知看了多少个日夜。
刚刚那一瞬的关怀仿若让她望见了冰山消融的希望,只是这一丝美好被台下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破。
“皇上,现在七皇子与赵军师生死不明我们就在此大举宫宴是否有些不妥!”
方正山身着便服跪在御前,身板绷直微微颔首,因吃酒脸红到了脖子,身上那副武人做派丝毫不减。
几个文臣登时露出了鄙夷之色,此等没眼色的大逆不道之举也就他个粗人做得出来了。
不等北韩帝开口座上萧祁先行回道:“方将军,父皇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们,可派出的人除带回两身血衣外皆是无功而返。那河又流到了南靖境内,咱们除了等消息又能做些什么?”
方正山没理会萧祁所言继续向上谏言道:“南山大捷举国欢庆之时还请皇上不要忘了此次战役的功者!”
北韩帝沉沉得看向下方,言语中带有压抑,“朕没忘。”
方正山提口气将头磕在地上,“可暗杀七皇子的刺客都死在了昭狱当中,如今却连他们的......尸身都未曾找回!”
他已然借着酒劲将脑袋搁置到了一旁只大着声音道:“七皇子只月余来就遭遇了两次暗杀,次次都是死无对证,这背后到底是谁在谋害皇子臣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还未完全说尽兴,席间赶忙跑出一个副将跪至他身边。
“皇上,方将军醉酒胡言,末将这就带他离宴回府歇息。”
副将低着头拼命给方正山使眼色,方正山则像尊定海石般一动不动,嘴里就重复着一句。
“臣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谋害七皇子!”
龙椅上的人默不作声看着殿外,只有一股巨大的乌云将人包围。
此次宴会除众臣外还有鹘月的使者,上次不欢而散就罢,此次依旧让他国看笑话。
几个机灵的官员纷纷上前拖拽方正山,可他那副虎背熊腰又岂是常人可撼动的。
一时间龙案下乱作一团,方正山执着的叫喊以及官员的劝诫交汇到一处,堪比街市还乱。
耶朔看着这出闹剧勾起嘴角低头问向身旁一个官员:“七皇子两次遭人暗杀的前后始末可否与我讲讲。”
那官员左右看了看不禁面露难色,北韩一向看重鹘月使者,自己得罪不得。可妄议皇家也是大罪。
他囫囵着道:“在下也不知其中的具体事宜。”
“你悄悄说,皇上听不见。”耶朔淡淡道:“不然我就大声问了。”
官员赶忙端起酒樽做出交谈之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在与其讲述闲事。
“是这样,七皇子在云州处理瘟疫时遭遇过一次暗杀,是采药归来的御前赵女官替其挡了一箭才得以逃脱,那次的刺客直接当场自尽了。”
“这次听说是大战过后七皇子前去河边处理污水,那个赵女官在军营发现了可疑人员便带了一队士兵跟上前提醒。”
“可惜啊......这次两人都中箭了,押送回来的刺客还在昭狱被人灭口,真是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说到此处那官员还摇摇头做出唏嘘之状,“那个赵女官对七皇子可真是一往情深,相救两次却不得七皇子之心。”
耶朔挑挑眉对此事很感兴趣,“此话何解?”
官员显然也对此事更感兴趣,半个身子都靠到了耶朔身边,压低的声音中止不住的激动。
“我跟你说啊,那七皇子就爱从宫外救女子回来,可每个都是新鲜劲过了就腻烦。就前些日子,那赵女官给他做了件衣裳送去,直接让七皇子当场踩在脚下了,回来时赵女官哭得都不像样了,眼泪撒一地!还有还有......”
砰——!
一声突来巨响将他的话语截断,整个身子都差点倒在耶朔腿上。
他看着瞬间紧闭的殿门以及大批涌进来的禁军,吓得语不成调着道:“这......这这是来抓方将军的?”
只见一众皇城禁军齐聚殿门而后分成两列依次守在了所有官员身后,手中佩刀均已出鞘,冷冽的寒光就横在每人身后,就连皇亲贵族也不例外。
方正山见此阵仗蓦地停住话语,酒也瞬间清醒,为了抓自己要出动这么多人?
所有人惶惶的看向龙案,北韩帝依旧面色不惊的默言,宇文姮景慢慢转过头看向天子,将那温存过的手攥成了拳状,景王感受着颈间寒意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慌张。
萧祁暗咬着牙将目光投向了禁军最后的两人。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之时,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御前。
他们衣着破布,风尘仆仆,浑身都是包扎过的伤口,上面的血迹有干涸的暗红色还有刚添的鲜红色,其中的男子一张俊美的面庞都掩盖不住苍白之色,喘着虚气需要旁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是七皇子和赵女官!”
“他们没死!”
有几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官员惊叹出了声。
萧晏很是艰难的向北韩帝行过礼后直接向众人阐明来由。
“各位,我有幸大难不死,与赵女官已查出多次谋害我的元凶。”
“只是现下伤势太重,回宫路上还多次遭到追杀......实在无力多言。”
他说完这句话就踉跄着坐去了席间轻声喘气,似是随时都会晕倒的状态,萧煜张着嘴瞪着眼惊讶的把人扶到身边。
叶芷绾掏出两枚令牌直接道:“这都是从暗杀七皇子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众人看过不禁目瞪口呆,“那有一个不是鹰卫的令牌吗?”
叶芷绾点头看向台上的景王,掷地有声,“没错,元凶就是鹰卫。”
景王直接暴涨而起,“你信口雌黄!鹰卫何时去暗杀过皇子!”
叶芷绾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很快殿门被打开,宋与洲携禁军带进一群被五花大绑之人。
他们身着被捕时的黑衣,有一人与他们不同,身上痞气十足,胸前还挂着数圈兽骨,还有一人竟是御史台中的一名小官。
可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行人身上了,从殿门缓缓打开再重新阖上的那间隙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包围在霖德殿外的层层禁军,全部整备精良,似是一只蚊子都别想从此殿飞出去。
看到这幅场景,半数人冷汗涔涔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殿门......
叶芷绾先拿出几名刺客口中的麻布,“说,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去灭口劫官车的山匪少当家。”
那几人不约而同的指了指她手中的穷奇令牌。
得到回答叶芷绾又取下少当家口中麻布,“你又是为何会劫那一车救人的药材?”
“也是这伙人指使的。他们给我们五百两白银让我们去指定的地方劫官车,还让我们劫了之后全部烧掉。”
话音落地席间响起讶异的窸窣讨论声,那事关万计百姓性命的药材竟然是有人故意劫之!
叶芷绾接上山匪少当家的话,“持我手中这块穷奇令牌的人全部听命于鹰卫。”
景王暴怒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放屁!鹰卫又何时劫过官车?那块令牌根本不是鹰卫的!”
叶芷绾扯下御史台小官口中麻布先回答了他令牌之事,“关于这块令牌是不是鹰卫的,一会就会有结论。”
她道完紧接着就接过宋与洲手中一沓口供以及一枚狼图腾呈到龙案之上。
“运送药材的官车并未走官道,而是选择临近山匪的小路,此路线就是这名监事御史策划的。”
她指向台下示意此人开口,那监事御史着干净的官服掩盖住了他满身酷刑印记,唯有出口的虚弱声音能证明一二。
“是......御史大夫魏大人要求我这样做的......包括去昭狱杀云州刺史谭义方和暗杀七皇子的刺客,都是他要求的......”
闻言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无事就告病在家的御史大夫魏中玄。
被点到名的魏忠玄直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在北韩帝盛气逼人的怒目压迫下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皇上,臣是被胁迫的。景王将我家中刚出生的孙儿给掳走了!”
“臣不照做我那还在襁褓中的孙儿就没命了啊!”
他说着就变成了声泪俱下,“这些年景王从未停止过对臣的威逼利诱,老臣虽是表面假意屈服,可私下都将他所犯罪证给悄悄保留了下来。直到前些日子清平郡主被发配边墙,臣自知会再受威胁便借抱病之由躲在家中,却还是被他们拐走了孙儿以此胁迫老臣前去御史台和昭狱除后,到现在臣都不知孙儿的死活啊......”
魏忠玄蓦然转换成舍身赴死的凌志面色,“臣愿意以死抵过,可景王才是罪魁祸首!”
景王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最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本王何时掳过你的孙儿?我连你孙儿是何时出生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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