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里,花枝胡同。
这是一条胡同的名字很美,事实上,这条胡同曾经也真的是很美,许多花贩子都在这里卖花,一到春天,这里便是芬芳无限。
但是自从赵极成立了锦衣卫之后,这曾经明媚、散发着花香的胡同,就变得阴暗了下来。
因为在这胡同的尽头,有着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监狱。
昭狱。
此刻在这阴暗潮湿的昭狱里,一轮惨叫刚刚止歇,张述酬被拉了下来,风光无限贵为国公的他,此刻却像是一条死狗一般,浑身上下淌着血,被锦衣卫拉着扔到了牢房中。
“爹!爹!”可能是锦衣卫故意要让王朗看看他们的手段,所以王朗被安排在他的隔壁,刚刚还在破口大骂不断的王朗,在看到了张述酬这般惨状之后,顿时吓得慌了神。
“你们,你们怎么敢……”
王朗红着眼睛,却被张述酬用游丝般的声音拦了下来:“不要和他们说。”
“可是爹,他们这么对你,那昏君真的是一点旧情都不顾了吗!”王朗此刻禁不住落下了泪来,倒不是心疼张述酬,而是看着张述酬,他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惨状。
他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高官贵族,但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放心吧,我们会连本带利的拿回来的。”张述酬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今天我在城墙上推心置腹和那昏君都说了,但是他既然不愿意听,那就等着看吧。”
“爹,你是说……”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有人来救你们?”骆养性忽然转了过来,抱着肩膀冷冷地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张述酬,你安排的那些晋商全都死了,还有谁会救你?”
王朗浑身一颤,神色变得惶恐了起来,张述酬目光闪了一下,却是把头靠在了墙上,嘴角牵出了一抹冷笑。
骆养性看着张述酬的反应,眉头微微皱起,他不认为张述酬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再战,但是张述酬到底还是张述酬,面对这个老狐狸,骆养性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看似老迈的家伙,刚才却硬生生地抗住了昭狱的刑罚,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这就入宫,将这事禀告给陛下。”
他一声令下,便要走出昭狱,但张述酬却忽然张开了眼睛,“给我带句话吧。”顶点小说
“你说。”骆养性想了一下,转过身看着血肉模糊的张述酬。
张述酬张开了双眼,这双眼中此刻满是痛苦和虚弱,但是竟是无比的明亮,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了骨子里,但是却仿佛比骆养性手中的绣春刀还要锋利。
“你告诉赵极,他永远也不可能成功,他能够杀掉我,可他能杀尽所有的皇族宗室吗?他自己,才是这天下最大的豪族!”
骆养性骤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脚下升起,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出了昭狱。
骆养性走后,昭狱紧张了起来,王朗则更是紧张。
他再一次透过那铁牢的缝隙,压低了声音和张述酬说道:“爹……咱们的人现在死成了这样,他们还会帮咱们吗?”
“只有死成这样,他才会真正动手。”张述酬靠在墙上,苍老的脸上满是虚弱,但却不是老人垂死的虚弱,反倒像是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虽然没有多少力气,但是却充满了生机。
“我现在不怕他不出手,就怕宁修这把剑,不够锋利!”
……
山野间的风,不停地吹拂着,宁修带着谭纶他们策马飞奔着。
终于适应了胯下战马飞一般速度的众人,此刻心生疑窦,因为他们看出来了,这不是去山西的路,而是北上的路。
“宁公子,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干什么?”谭纶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来问道:“这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宁修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转头看向身后众人,他本不想解释,但是想到这帮人是跟着自己去卖命的,终于还是说道:“宁某有一个猜测,不一定对,若是宁某错了,那么便会错失掉抓捕王洛尘的时机,但是如果对了,诸位就得做好拼命的准备了。”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虽然没有亲眼得见刚才那惨烈战场和宁修的雄姿,但是得见结果也知道眼前这少年的英勇,此刻听得宁修这般说,一个个不禁面面相觑。
蒋云经过今天诸事,曾经的猜测已经定下了结论,他心底已经认定了宁修便是白衣侯,此刻却听宁修如此说,又看着宁修一路向北,不禁心头大震。
他催马朝着宁修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宁公子,不知道你的担心,是不是北边的那位?”
“是。”宁修坦然道:“今天你也看到了,这帮晋商用的都是三眼神铳,这种东西,本该只在燕云铁骑的手中。”
蒋云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下来,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一个人,一个特别敏感的人——彦王。
手握二十万重兵,把守着北方的屏障,藩王中最有实力的人。
之前他把守着燕云十六州,固若金汤,太朝中民间对他的评价倒是一直不错。
但是今年那般屏障天险,竟然被蒙元人长驱直入,朝野上下对他的非议就多了起来,其中最为诛心的猜测,就是蒙元人根本不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跨过燕云防线,这一切都是彦王暗中所为,因为他不甘心。
不甘心手握重兵却一辈子只做一个藩王,尤其是赵雄英贤名在外,太子之位固若金汤,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当然这个猜测,大部分人听了都只会当做笑谈,毕竟这太扯淡了,引了蒙元人入关容易,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家都不相信彦王为了皇位,甘心和蒙元人平分天下,再加上只不过全天下都知道赵极最护短,所以从没有人真的拿到明面上说过这事。
但是蒋云身为天子近臣,却知道赵极这般护短之人,也已经对彦王产生了怀疑,甚至所想最多的,就是这个最不靠谱的推测。
蒋云本也是不信的,但自己今日见了那三眼神铳身,此刻又听宁修这么一说,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饶是他多年身处阴暗之中,城府深如渊海,此刻有一句话脱口而出:“宁公子,难道荒原那把火……”
他的话,说到了这里,宁修并没有给他回答,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因为宁修突然从马上飞起,将他扑倒在地,蒋云重重地摔在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惊诧,就听到了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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