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二楼雅间一位头戴幕篱的年轻公子低头啜饮了一口清茶，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极尽谄媚的中年男子。
大腹便便，满嘴油滑。
“哎呦，文公子，我可算是拜着正神了！您放心，小的一定将这件事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半分！”
文尚川只觉得浑身烦躁，极不想与这种浑身铜臭味的人打交道。眼前这人，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是做官，还差强人意许多。
好在他只是求一个小官，无足轻重，也不主事，旁人很难注意到。
最重要的是，所求的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竟然给出了一万两黄金的价格！
这个价，着实让人心动。
有了这一万两，文家十年都不必发愁银子的事儿了！
文尚川又低头饮了口茶，才慢悠悠开口：“宋公子，这事儿，若是被旁人知晓，你我皆要受到牵连，所以……”
后面的话咽回了嗓子里，并未吐露。
宋陉赶紧陪着笑脸打包票：“文公子放心，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旁人定不会知晓半分。稍后剩下的八千两黄金，我会完完整整送到府上的。”
文尚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疲惫地冲着对方挥了挥手。
宋陉赶紧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哼着歌儿，挺直了脊背，一副官老爷做派。
小小的雅间安静下来，文尚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思索着如今的局势。
三皇子被禁足，但单凭那腰牌与黑衣人的口供也无法定罪，最多就是在陛下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只要早些将四皇子拉下马，就能确保三皇子顺利登基。
而沈家……
文尚川想起了沈青临，总觉得这人最近古怪了几分。
来文府时间少了不说，闲聊打趣时，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深处，好似隐藏着一丝锋芒。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文尚川又端起凉透了的茶盏一饮而尽。
罢了，爱与不爱，皆是脚下石，就该被踩在脚下，为旁人耗尽生命。
——
沈青临在识海里欣赏完一车车的黄金从侧门悄悄拉入文家，不禁对系统感叹道『文家可真是发财了，要我说啊，吏部比兵部油水多多了！』
『系统：宿主，您怎么知道文尚川会接受这次的买官啊，他以前可是从来不敢的。』
『沈青临：因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到了这个关头，处处是需要银子的地方，就连为我买一把扇子，都要花费千两黄金，他不想法子卖官，难不成去寻个烟花地卖身换银子么？』
『系统：可是，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被陛下知道呢？』
沈青临伸手拍了下七七头顶的那串代码『吏部尚书做梦都想把文家拉下来，你猜，他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系统：额，应该会吧，估计吏部尚书会有很多眼线——』
『沈青临：他还真没有眼线！』
『系统：啊？那……』
『沈青临：没有眼线，我可以给他送眼线。而宋陉，是沈父悄悄找人牵线搭桥的。』
『系统：……好乱！』
沈青临微微笑了笑，瞧瞧这群老狐狸们……
混迹官场多年，个个都是老油子，过几日上朝，一群文臣舌灿莲花，怕是有的热闹。
……
窗扉外，明月高悬。
沈青临托腮静静地望着这轮圆月，刚想喊七七一块儿来欣赏月景，突然识海里的黑雾疯狂地到处乱窜，似乎是极其痛苦的样子。
无法言语，却能感受到他的悲痛哀鸣。
沈青临快速将意识沉入识海，抓住那团乱窜的黑雾，尽量压低了声音安抚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以前都过去了，我保证，你会再一次站在阳光下做一个正常的人。』
黑雾没有丝毫的缓解，仍旧抱着疼痛的脑袋，癫狂翻滚。
虽然看不到它的五官和神色，沈青临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
那种深入骨髓的苦楚，几乎是一辈子都无法纾解的。
恨与悔，将人的意志摧毁殆尽。
……
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
一直以来，沈青临沉入识海所用的形象，都是原主自身的模样。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原本面貌展示了出来。
一位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的温润男子轻轻地从背后将黑雾虚虚拢住，安慰道『你回头瞧瞧，这不是梦，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你午夜梦回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
黑雾冷静了片刻，浑身依旧在发抖，他没有回头，而是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祈渊的声音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包容与温柔，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这不是梦，我来了。我知道你忘不了过去的种种，没有关系，我存在于你的身体里，有你所有的记忆，我陪你一起记着所有的屈辱与绝望，记得你每一日的煎熬与不甘。所以，你也陪我一起努力忘记过去好不好？』
黑雾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仍旧坚持着不肯回头。
祈渊没有强迫它回头瞧，而是继续在背后拢着它的身体，将脑袋抵在了对方肩膀处的位置。
『别逼自己，忘不掉真的没关系，你要做的不是忘记过去，而是想办法从过去的泥潭中走出来，强大到回忆起过去时，可以一笑了之。』
黑雾半晌没有动静，沉默许久后，小心翼翼回头瞧了一眼。
祈渊温柔一笑，调皮似的伸手戳了戳雾身。
黑雾迅速飞回了角落，再无半分动静。
系统不解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搞清楚原主为什么突然癫狂。
祈渊将自己的相貌幻化成了沈青临的模样，揪了揪七七的代码，在一旁小声解释『他以为，他仍旧被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笼子里，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午夜梦回时做的一个美梦罢了！他怕美梦破碎，怕醒来后还是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铁笼里。』https://m.tj268.com
系统这才恍然大悟，又接着小声问了一句『那宿主您为什么要以本来面貌示人呢？』
『祈渊：他见到自己来救自己，这可不是像一个疯子做的美梦么？所以，我想让他亲眼瞧见，我是真实存在的，我有本来的面貌，不是他可怜巴巴地被困在笼子里的幻想。』
系统彻底明白过来，瞧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黑雾，语气里充满了伤感『他太渴望有人来救他了，可惜前世并没有等到。』
祈渊也顺着视线望向了那团缩成球的黑雾，就连方才的癫狂，也是在地上打滚极少站起来，这是长期处在一个窄小无法起身的环境造成的习惯。
『祈渊：好在这一世他等来了，幸好，青临的破碎魂魄附在他的身上，让我遇到了他。这一世，定会改写曾经的种种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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