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衣江边,空中仍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吴亘负手与卓克站在一起,看着手下士卒陆续登船。此次出发,营中的辎重也要一同上船,全部运走。
“寨主,这次军中哗变,实是我统兵无能,您还是把我撤了吧。”卓克脸色灰暗,冲着吴亘躬身一礼。
“这有什么,木实藏得这么深,要不是图丹提醒我,我也会被其蒙蔽。”吴亘脸色温和,用力揉了揉卓克的头。
“卓统领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我也有错。原本刚到无畏军的时候,我就觉着木实有些来历不简单,当时还想着故意顶撞寨主免了我的职务,就是不想做他的挡箭牌。
可后来见他做事倒也尽心尽力,原本还以为已是真正认同了无畏军。再加上同出陆家,想着他并未做出对不起无畏军的事,便放松了警惕。直到前不久,我偶然发现他与陆贲有往来,但由于没有实据,也不好乱言,免得乱了军心。
寨主处置了陆贲后,我担心木实与他有牵连,便提醒寨主做好应对准备,这才偷偷奔了回来。果然这厮忍不住发动了,幸好寨主在此,要不然整个仆从军恐怕就要散了。”一旁的图丹感慨道,将一部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吴亘看着正在上船的仆从军,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昨夜以霹雳手段压制了兵变,但还是损失了近五百人。有的人被杀,有的不愿留在无畏军中。那些想走的,吴亘并没有按照图丹的意思全部斩杀。既然叛乱的骨干俱已被杀,不愿留下的普通士卒还是放人家一条生路吧,送给文家做个人情。
“罢了,此次的事就此揭过吧,清除了这些隐匿的暗子,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吴亘转过头来,阻止了两位手下的抢罪,拍了拍卓克的肩膀,“你还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记着,治军当宽严相济,严管厚爱,一味的仁慈是不行的,有时候,行霹雳手段方显慈悲心肠。这些仆从军还是由你带着,等时日长了自得带兵真味。”
卓克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点头,“属下遵命。”
“我和图丹得先走了,前方战事将起,这场仗不好打。我们无畏军,加上兴山那边的,才一万多人,在如此大的战场上,根本显不出什么。
但我们还是要打,就是要靠着这一仗,打出无畏军的名声,让整个昆天洲都看到我们的力量。到那时我们才能有立足之地,才能据此跨过大洋,到寨主的老家看看。”远眺滔滔大江,吴亘的眼神有些迷离,视线渐渐向天际飞去,好似看到了那魂牵梦绕的北洲。
坐上当扈鸟,吴亘和图丹向北飞去,此时的无畏军已是登陆上岸,正向着寒陆城的方向进发。
“寨主,此战若胜我无畏军当如何自处。若败,可有弥补的法子。”图丹见吴亘脸色有些萧瑟,出言询问道。
吴亘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喝了一口小酒,微微笑道:“其实无论胜败,我都准备离开。胜了,姬家改制行省,我无畏军身份尴尬,很难在此立足,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容忍我等这样的存在。
败了,我只能带人逃往白岭行省,看能不能在乱局之中生存下来,毕竟在衡门港的附近,还有我们的一处立足之地。”
“寨主所虑极是,但属下想提醒的是,此战我无畏军当以壮大己身为首要,不可把人手全填了进去。只有手中人多了,我们才有立身的根本,才有与各家谈判的本钱。
如寨主所言,无论姬家胜或败,咱都得离开,既然离开,没有一只强军断然无法在昆天洲生存。咱最少需得有一支可以击败两三个万户的力量,让别人无法吞下才成。这年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图丹正视吴亘,认真建议道。
想了想,吴亘点了点头,“不错,咱的人还是太少了些,这场仗若是打赢了,我准备放弃兴山一带,转而驻兵于铁手行省南部,这样的话,距衡门港会更近些,若是有机会,夺下衡门港一带作为我们的地盘。”
“姬家会同意吗,能养下几万军卒的地盘,可不小啊。”图丹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吴亘的计划。
“其实来磐石路之前,我已经与几个兄弟做好了计划,我可以不要姬家的地盘,但可以从疏勒行省和白岭行省划出一部分,拱卫衡门港,有这么一大块地,再加上衡门港的收益,应是可以支撑下来。”
“疏勒行省和白岭行省?”图丹一脸震惊,加上铁手行省,这就是涉及三个行省,他想到吴亘会扩军,但没想到吴亘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这也太夸张了吧。”
“呵呵,图丹,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心有沟壑的人,但还是小气了些,等过些日子,你与兴山无畏军中的胡嘉和杨正他们见了面,就知道他们的胃口有多大。”
吴亘仰头大笑,原本因木实背叛而有些抑郁的心情好了许多,“何止三个行省,我们最后的想法是,搅动三洲风云。到那时你回头再看,如今我们在铁手行省的作为,与过家家无异。”
图丹倒吸了一口冷气,驰骋于三洲,那将是多么恢弘壮阔的局面。这是多少男儿小时候的梦想,一辈子若是能有此经历,即使是死了,人生又有何憾。
一想到自己能亲身参与其中,而不是终老于磐石路这个小地方,图丹不禁心旌摇荡,面色通红,重重拱手道:“寨主,丹定当誓死追随。”
“好,前路艰难,今生有你们这等肝胆相照的兄弟相助,何其乐哉。”吴亘猛的喝了一大口酒,豪气勃发,一时难抑之下,干脆在鸟身上站起,双臂张开,闭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强风。
图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许多的青年,满眼俱是崇拜之色。
诶呦,忽然吴亘惊叫一声,脚下一滑,身体一歪,从鸟身上滚落下去,图丹吓得赶紧去拉。这要是战前主帅摔死了,传出去谁会信,说不得以为是自己下的手。
还好,吴亘眼疾手快,抱住了当扈鸟的脖子,这才没有掉下去。在图丹的帮助下,吴亘重新翻了上来,嘟囔着伏在鸟身上,再不似方才那般嚣张。
果然,嚣张一时爽,亲人哭断肠,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当扈鸟很快追上了宝象等人,看着吴亘平安归来,大伙终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简单了解了一下仆从军的情形,几人也是有些唏嘘,没想到木实这样的家伙竟然是陆家的暗子。说实话,平日里这木实干活倒也利落,领军也有一套,要不然不会鼓动了这么些人随自己反叛。
宝象也介绍了在夹林沟伏击飞虎军的计划,吴亘想了想同意了众人的计划。
一行人向着寒陆城的方向赶去,一路之上,通过与姬夜的联络,得到的讯息也渐渐多了起来。此次应对陆家等联军作乱,姬家正式任命姬夜为都督,统领南北二军。
其中北军在姬夜的坚持下,任命吴亘为镇抚,统领无畏军和姬夜直属的北军士卒。
南军由元欣和姬景两名镇抚统领,他二人刚从召勤城返回。至于召勤城中的情形,姬夜并未多说,不过能放两名镇抚回来,说明已无大碍。
信中姬夜也隐晦的说了一下他父亲装病之事,原来姬辛确实有病在身,但绝不是什么致命的病。
只是身体时感内火过盛,需借竖寒鱼压制虚火,而且年轻时萃噬之法用得过多,纵然有姬家秘术可去除此法的一些弊端,但随着年岁渐长,其中隐患还是慢慢显露了出来。
姬辛苦心推行改制多年,为了应对各家族的反弹,将自家的卫军几乎扩大了两倍,又组建南军北军。这么些年以来,姬辛一直默默观察着各个家族的反应,暗中分化各个家族,将一些心藏祸心的人拱出来,准备杀鸡儆猴。
毕竟将所有的家族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姬家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也不符合自家的利益。偌大的铁手行省,若是将这些家族都没了,谁来替姬家牧民。只能是打一批,拉一批,放一批,分化各家族阵营。
原本还想等几年再推动,可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他担心自己两个儿子应付不来,便想借假死引诱那些沉不住气的家族跳出。
再加上杨正和胡嘉一心想让铁手行省早些乱起来,自己也好混水摸鱼,便绕过了姬夜,由姬嫣去寻了姬辛,说可以鼓动几个家族出头,给姬家一个递刀子的由头。
两厢情愿之下,便有了此次召勤城之行。姬夜本已随行前往,到了城中受父之命返回寒陆城,寻了一名体形相近的族人扮作他留侍召勤城。
至于贾逵报信之事,则是杨正一手为之。陆湛前往召勤城后,杨正便主动联络上了贾逵,亲自伪造了陆湛的手信,又给贾逵编了说辞,加上有猨刀作保,这才激怒了陆烈,最终有了此次出兵之事。
但姬夜也说了,此次召勤城一事后,特别是联军檄文公告各处,整个行省暗潮涌动,已有家族出现动兵的迹象,连一些与姬家相近的家族也态度暧昧,卫军被死死拖住无法脱身,连两名镇抚也被派了出去弹压。所以,在寒陆城这里,真得只有南北军和城中守军可用。
这一仗打赢了,诸家族便再不敢妄动,姬家也有余力分化压服各家。这一仗输了,整个行省反抗之势便会愈演愈烈,说不得姬家的领主之位就会被人夺了去。
所以,姬夜在信中也交待了,整个北军全部交给吴亘,军中若有不服的,先斩后奏,不必报他。南军这块由于长期受姬宸统领,由他直管,辖制姬景和元欣两个镇抚。
此战,乃是姬家生死之战,姬夜信笺中最后只有两个字,拜托。
戎车中,吴亘看着厚厚的信纸,长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大遗洲时,自己几人被围困,若不是姬夜带人解救,恐怕早已身死。这次,不为姬家,只因兄弟,战吧。
默默在车中磨着刀,宝象等人俱是神情严肃,谁都可以看出,吴亘是准备死战了。
天空中,有大鸟盘旋。
吴亘抬头看了一眼,示意全军找处地方歇息,这一路上,已经能看到一些丘林家的斥候,都被宝象和张武阳带人截杀。但大伙也知道,随着这些斥候的消失,加上仆从军的动荡,虽然将反叛的人交给了文家,但陆家终究会得知无畏军转投姬家的消息。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皮,迟早会当面对战。
当扈鸟落下,索吉兴冲冲的奔了过来,到了吴亘车前,一把就跳了上去,“寨主,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我奉水校尉之命,带人与寨主会合。”说着伸手将吴亘面前的酒坛取过,大口灌下。https://m.tj268.com
“军中情形如何。”再次见到故人,吴亘也是颇为高兴。
“还好,有些脓疮,只等寨主良医回转,来个妙手回春。”索吉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放松的瘫坐于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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