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心情非常复杂的看着周卫华。
以前这孩子总是病恹恹的,双眼离散,没有一点神光。
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不卑不亢,言辞有条有理,甚至隐隐站在主导位置。
李大夫有些吃不准。
“你就不怕我拿回去真的给我爱人吃好了,却说没用?”
周卫华咧了咧嘴:“如果是那样,就当我跟我爹看错了人。
这世上少了一个医者仁心的好大夫。
而我只是损失了半张饼子而已。
毕竟那半张饼子,已经救了我的命了,不是吗?”
李大夫微微动容,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卫华,不紧不慢的把小药丸重新包好。
“你这孩子,很好。”
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这药,多久起效?”
“大概需要一晚上吧,明天我会再次进城。”
“好!”
……
“李大夫,您不用送了,您忙。”
周卫华笑着从诊室出来,就看到周大海蹲在墙边,手里拿着一瓶玻璃瓶装的汽水。
这东西是本地的一个饮料厂出的,叫橘山汽水。
周卫华记忆中有这么个东西,但是却从来没喝过。
汽水不便宜,要一毛五,都赶上北冰洋的价格了。
但没办法,小县城,物资缺乏,很多东西,根本进不来。
在八十年代初期,国内物价其实都很平稳,相比六五年,没有太大的涨幅。
真正物价上涨,是在几年之后的物价闯关之后。
就比如现在的豆腐,机器做的豆腐,七分钱一斤,手工的要贵一些。
像猪肉市场价格要在一块三到一块七,牛肉两块二,羊肉一块八左右。
相比较平均收入工资来说,不算便宜。
但对于有正式工作的人来说,吃肉也不算是难事。
各地物价水平,也各有不同,不必深究。
这年头地方改革不算彻底,粮票也没完全废止,在这小县城,恐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儿子,跟李大夫聊的怎么样啊?
这些东西……”
周卫华把背篓背在了背上,笑道:“您这不是让人家大夫犯错误吗?
这些东西,人家指定不能收啊。
李大夫医德高尚,要是都学你,送东西大夫才给治,那医院成什么地方了?”
房内的李大夫,眼角跳了跳。
是,的确,现在的医生医德高尚,但医生也得吃饭。
平时人家送的吃的喝的,如果人家家庭条件不错,那收了也就收了。
这小子一张口,好家伙,直接把这路给断了。
主要是有时候也不全是为了这些东西,这人的想法就很奇怪,总觉得医生收了红包,才肯认真给看病。
就跟后来许多家长喜欢给老师送礼物似的,好好的行业,搞的乌烟瘴气。
当自发性的行为变成了某种潜规则之后,就变了味了。
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周大海挠了挠头,总觉得是被这小子给忽悠了,但是没有证据。
而且看李大夫不停的点着头,姑且就信了。
“李大夫真是好人啊。”
“那可不,咱们回头帮李大夫宣扬宣扬,就算是谢过人家了。”
这就是惠而不费,主要是这李大夫医术确实过得去。
李大夫心想,我可谢谢你个臭孩子,以后别来了。
“爹,这汽水不好喝,给你喝吧。”
爷俩出了医院,周卫华尝了一口,这汽水有一丝丝苦涩的味道,喝起来还行,能喝出果汁的味道来。
喝了几口,看着周大海干的起皮的嘴唇,把汽水递了过去。
“不好喝?不能啊。难道买到假货了?”
周大海没多想,灌了一口,眼睛一亮,这不挺好喝的吗?
看着自己儿子那一脸笑容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感动。
“你这孩子……”
“嘿嘿,我说要让你多买一瓶,你肯定不舍得。
我现在年纪还小,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您可就不一样了,吃一口,喝一口,可就少一口啦。”
说完,周卫华拔腿就跑。
周大海反应过来,笑骂道:“臭小子,敢消遣你老子是吧?”
人民公园,感觉每个城市似乎都有一个人民公园。
当然,还都有一个百货大楼,一个人民医院。
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了。
说实话,这个年代的公园,着实乏善可陈,没什么好玩的。
不像后来,但凡是个公园,都有一个游乐区。
周卫华倒不是为了玩,而是看一看人流量。
现在公园没小摊小贩,若是人流量大的话,他可以弄一个。
看了一大圈,有些失望。
今天带着老父亲,有些事情,终究是不方便。
邻近中午,周卫华拉着父亲到了一家羊肉饺子馆,没敢吃饺子,跟人家买了两碗饺子汤。
人家见父子两个可怜,还送了两头蒜,把周卫华搞的挺不好意思的。
老娘烙的饼子,个大,管饱。
周卫华发现自己吃的饼子,里头竟然还夹着鸡蛋,有葱花,有一丝盐味。
至于周大海吃的则没有,心里自然又是一番感动。
儿行千里母担忧,天底下唯一无私对你好的,便是父母了。
周卫华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鸡蛋这东西,供销社从老乡手里收,都要七分钱一个呢。
平时家里的鸡蛋,都是老太太把持着,也不知道老娘是从哪省下来,藏起来的。
即便周卫华马上十八了,在老娘眼里,那还是个孩子。
“爹,这是之前退药的钱,三块七。
话说回来,您昨儿从哪弄那么多钱?”
周大海没接那钱,推了回去:“老子从哪弄的钱,还用跟你交代?这钱你收着吧,你现在也长大了,男子汉身上一分钱没有可不行。
等回头,把这糖跟酒退了,再割两斤肉回去。”
“您这是跟谁借的?吃肉不忙,先把钱还给人家。”
周大海瞪了儿子一眼:“家里的事情,还不用你操心,这钱是爹挣的。赶紧吃,吃完还要赶路。”
“哦……”
周卫华不再多问,这汉子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
“你站这儿别动,爹去把东西退了。”
周卫华:……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行吧,这次不是被人占了便宜。
周卫华等老爹离开,手里有了钱,从贩卖机里把今天的打折商品给买了出来。
雅霜的雪花膏,一盒牙粉,还有十尺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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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小背篓里,这花布却是放不下,只能抱在怀里。
周大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
“你这东西……”
“爹,二妹跟小妹现在都上了学了,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您不是说那钱归我了吗?
我就买了些东西,家里的牙粉都见底了,还给我娘买了瓶雪花膏。”
周大海听着儿子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扬起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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