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吃人嘴短,这会子哪里抹得开脸拒绝。
“读诗留名?”他像个大爷似的摆摆手:“好说好说,正好今个儿我侄子同我一道来的,待会儿我把他带过来,让他照做就是了。”
酒楼管事赶忙道谢。
接着又命人送来一壶陈年佳酿,哄着周老二痛快饮下。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喝得微醺的周老二这才舍得离去,他被孙萍花搀着,歪七扭八地要去找老三会和。
而此时,周老三正焦急万分地寻找他俩。
“都过去这么久了,二哥他们咋还没过来,该不会是忘了路吧。”
周老三内疚地拍下脑袋。
是他大意了。
光顾着领闺女小子去溜达,却忘了二哥二嫂头回入城多有不便,他应该跟着的。
看着爹着急,绵绵赶忙掀开镶满珠珠流苏的马车帘子,哒哒哒的流苏声音听着很是悦耳。
“爹你别急,二叔二婶这么大人了定不会丢,二叔就爱往人堆钻,咱们往前头人多的地方找找就是了。”
二郎嫌弃地点头。
“绵绵说的对,二叔没个脑子,二婶又什么都听他的,他俩指不定就是瞎跑去哪儿玩了,才忘了时辰。”
周老三虽也这么想,不过嘴上还是轻训了句:“二郎,咋能这么说你二叔!”
周二郎冷漠摇头。
要他看,爹就该直接回家。
把二叔扔在城里晾一宿,好长长记性,免得总是这般不省心,做什么事都得让人给他兜底。m.tj268.com
周老三又把马车往前面赶了段路。
就在这时,一阵琴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绵绵掀开帘子往前一看,正好瞧见满面红光的周老二,正踉跄着往酒楼外走。
“爹,在那里!”
随着绵绵的一声哼唧,周老三立马勒住了缰绳,下了马车去迎老二两口子。
在三两句交代后,周老三这才得知,老二不仅吃了白食,竟还私自答应了人家的请求。
“二哥,你咋能胡乱答应。”周老三语气不悦:“咱家二郎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才不会在人前这般张扬,这事儿不行!”
周老二嘴巴喷出酒气:“嘁,不过是读个诗罢了,咋的,我这做二叔的连这点小事儿都使唤不动他了?”
“这跟使不使唤没关系,是……”周老三正要训他。
周老二却借着酒劲儿给打断了:“不过是中个童子科而已,牛什么牛,读个诗留个名能耽搁他多长工夫,我既答应了,你若还敬我是你二哥,就快带二郎过去。”
“二哥你!”
“老三,你就应了吧,人家这是看重咱二郎,是好事儿,还有你二哥也不好说话不算数啊。”孙萍花窘迫地央求。
为了老二的脸面,她想让二郎去敷衍一下。
毕竟也就一会儿的工夫。
不耽误事儿的。
就在周老三为难之际,周二郎忍着不快,下了马车。
“爹,那我去就是了。”二郎厌恶地瞥了眼周老二:“不然二叔白吃白喝了一顿,再言而无信的话,怕是要伤咱自家的名声。”
周老三无奈地叹口气。
便也只好答应。
于是这就要带着二郎,去见那酒楼管事,想来不过就是读个诗而已,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东张西望的绵绵却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她盯着台上弹奏的琴师,死死扯住老三的衣袖:“爹,别走!你先看那弹琴的大姐姐,她穿的衣裳好像不太对。”
闻言,周老三扭头看去。
乍一看,除了领口敞些,多些风情外好像倒也没啥。
可当他目光下移后,却看见一双若隐若现的白皙脚踝,正朝着围观宾客勾来勾去。
周老三像烫了眼睛似的忙收回目光。
“绵绵练琴也有些日子了,文夫子说过,弹琴技艺无论高低都可,但唯独一点,在外人面前弹奏时,必要衣着端正,不然宁可不弹。”周绵绵板着小脸儿说道。
周老三也有数,寻常卖艺之人可不会这般轻贱自己。
除非是乐妓……
接着,绵绵又顺着酒楼大门朝里瞅去,见里头全是男子宾客,无一女子和孩童,不免更生疑虑。
“嗯。”这时二郎也觉出来了,他指了下:“你们看,这家酒楼如此大,里头看着房间还不少,可是外面却连个店名招牌都没挂,不觉怪异吗。”
“绵绵也觉得怪怪的。”小绵绵别扭地皱着鼻子:“这家酒楼看着好不正经,里头的小厮,还都穿得好丑,全戴着绿头巾呢。”
一听绿头巾,周老三顿时脸色大变,正所谓,凡头顶绿色者,唯有“龟公也”。
龟公就是指在娼妓之所做事的男人。
他现下终于反过味儿来了。
此处绝对有鬼。
于是这就就抱起绵绵,牵住二郎,头也不回地马车那边走。
“什么读诗留名,咱不弄了,一会拿五十两银子给你们二婶,让她把钱给酒楼,不白吃人家的东西就行。”说罢,周老三就要打道回府。
而此时,还不知老三一家已经走了的韩文理,正坐在酒楼的包厢,和他旧时同僚蒋富推杯换盏。
韩文理呵呵攥着酒杯:“蒋兄,咱这计就算成了,只待那蠢材老二给周二郎带来,这孩子便只有身败名裂了。”
对面脑满肠肥的男人也笑得正欢。
“还是韩兄计谋妙啊!”
“我已听你之言,差人备下了沾了含春散的诗卷,那玩意儿可是西域血虫磨粉制的,药劲极大。”
“只要那小子打开诗卷,闻了我买的药粉,不出七步,就会全身发热不止,到时候哪怕圣贤书读再多,也定会在台上抑制不住自己,哈哈哈哈!”
闻声,韩文理也跟着蒋富一起仰头大笑。
“妙哉妙哉!”
他心觉痛快极了。
台下这么多宾客围着,若是周二郎到时真当众难忍,免不了会扑向最近的妓人琴师。
那可就成为全灵州城的笑话了。
“说起来,还得是蒋兄阔绰,才能弄来含春散那好东西。”韩文理一脸奸诈:“前几天,扬州那边刚被黜了一个中榜考生,若是在这节骨眼儿,周二郎当众行不轨,我作为监临官再上书一封,那他这童子科一等二名的身份,定是也没了。”
说罢,韩文理举起酒杯,对着蒋富道喜:“到时候榜上又缺了一个,您家公子就可以如愿以偿地递补上了!”
这话一出,狼狈为奸的二人又是笑个不止。
“对了蒋兄,到时候可别忘了贵公子和小女的亲事啊。”
“只要你能设法让我儿子进榜,咱们二人必成亲家!”
听着这话,韩文理舒心得要命,仰头饮尽一杯热酒。
多亏了有扬州那蠢货考生,才让他想到开窍此招。
韩文理捏紧酒杯哼笑,既然周家自视清高,还羞辱他的碧莲。
那么也别怪他手狠!
然而就在这时,管事却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手里还多了袋银子。
“……老爷,事儿没、没成。”
“什么?”蒋富立马笑不出来了。
“眼看着周二郎都快进来了,不知怎的,他却又走了,小的本想去追,可却没追上他家马车,他们光付了方才那顿饭钱……”管事低头回禀。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韩文理也神色大变。
“怎会这样?”他腾的一下站起:“蒋兄,我还有别的计策,且容我回去再想想。”
蒋富深知周家这是察觉到了,怕是以后也难再骗成。
他肥腻腻地斜了韩文理一眼,像是看条不能再看门的狗,索性面子上也不再装了,气得将那诗卷丢在桌上。
“不必了,弄这破酒楼耽搁我好几天的生意,对了,这上头还沾着含春散呢,韩兄可别浪费,自己留着用吧,哼。”
……
回去的路上,周老二一直嘟嘟囔囔的,怪老三下自己面子。
周老三心中疑乱得很。
暂且不与他计较。
只尽快赶回桃源村,进了家门,才终于踏实了下来。
老二两口子吃得肚子溜圆,晚上就没怎么用饭,周老太眼神毒辣,一看就知有事儿。
为了不耽误大伙儿吃饭,她直到饭后,才问老三是不是在城里发生了啥。
周老三也正想说呢,于是这就把那酒楼怪事全都道出。
听罢,周老太的脸上顿时染了愠色:“这老二,我看以后就得拿根绳子给他拴家里,一出去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凭白要惹那麻烦。”
宋念喜也揪心地拧着衣角。
“这事儿一看就是冲着二郎来的,二郎眼下风头正盛,二哥二嫂咋连这点提防心都没有呢。”她难免有些责怪。
这一旦出了啥差池,不慎坑了二郎可是后患无穷啊。
周老三自责地直摇头:“也怪我,我要是给二哥看紧些就好了。”
周老太却一挥手道:“怪得着你什么,难不成他一出门,咱全家都得把眼珠子搁他身上?先不说这个,眼下娘最担心的,是酒楼那边的人不知有啥目的。”
在思忖片刻后,周老太吩咐道:“老三,这事儿不弄清楚娘心里放不下,你明个儿就去衙门告假几天,专门去城里查查那酒楼的底细,看看能否查出来什么。”
以周老三修职郎的身份,虽没啥实权,但去查这点小事儿,倒也不难。
于是他这就应下。
用了不到两日的工夫,周老三就全弄明白了。
原来,那家酒楼本就不是酒楼,之前竟是一家娼馆子!
周老三问了一些城中百姓,他们只知从前几日起,此处就临时改成了酒楼,还特挂了跟周家有关的幌子。
所以妇人们嫌脏,都不敢入内。
倒是男人们觉得新鲜,来光顾的不少。
而周老三还打听到,此处的主人名为蒋富,是蒋贵妃的堂兄,膝下有一幼子,也参加了童子科,虽然落榜,可却也拿了不错的成绩,和另外三人同列在十二名。
“也就是说了,除了中榜的十个孩子,那蒋家幼子,就是榜外的并列第二名,若再除去递补上去的那个,考生之中可就只剩他最靠前头了?”周老太初听时眼睛瞪得老大。
周老三脸色难看地点了头。
“没错,娘,您觉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前些日子刚捡漏递补了一个,现下又有这事儿,儿子咋觉得,他们是安了坏心呢。”
周老太咬紧后槽牙,一拳头砸在炕沿上:“不用觉得,肯定就是!他们定是设好了计,想把二郎引到那里,再加以陷害,好夺了咱二郎的科考名次!”
若真计成了,甭说这次童子科白考,就连以后,二郎也别想再能科考入仕。
这一辈子,可就再难有出头之日。
想到这儿,周老三后怕得眼睛都出血丝了。
周老太则勃然大怒道:“人家要害也得有鱼上钩才成,老二就是那条差点害了二郎的蠢鱼,快去给他叫来,要我看,咱这家再也容不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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