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好久。”
“从期待到失落,兴高采烈地迎接每一场空欢喜的幻想身影,不变的陪伴只是这纯白的囚笼。”
“你囚禁了我,时间让我绝望孤独,我还舍不得忘了你。”
“许河,我该怎么见你。”
泪流满面,晶莹水光如颗颗星辰坠落。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许夭夭只是抬起头,望着来人痴痴道。
“我确是无情的人。”
“人总是不知足的,常道等风来,不如追风去。”
“人生在世,总是怀揣梦想,想着更好更高的远方。我追随了他们的脚步,计划着远行,告别了过去,向着那里。”
“那些关于初心的痕迹都消逝在岁月里,消逝在风里、云里。收起了稚嫩,一直向着远方,奔赴遥远,年经月久。”
“我失败了,就同他们一起。”
许河苦笑着,遥望着远方,不知自嘲还是释怀。
“所以,你回来了。”
“想要自己的后辈重走诅咒的路,继续未尽的征途。”
“让我发挥最后的余热,为他作嫁衣裳!”
女孩又埋下了头,试图逃离无情的世界,温暖那颗心绪复杂、冰冷的心,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许夭夭哽咽着。
“我以为百年囚禁折磨,分裂的灵魂足以成全你的布局,纯粹的那个完成传承,糟粕疯狂的那个留作储备。”
“我以为这承载着点点过往的初心影像能静静躲回到我的茧内,以回忆为睡榻,以悲哀为覆被,带着些许期待守候那个人。”
“却不想,到底是一场空想,温暖的守护,三十年的陪伴,一旦坠入图谋已久的布局,连些个美好的渣滓都不许存留!”
“既然你来了,最后的执念也完了。”
“三十年的养育之恩,春晖寸草,山高海深。”
“你的后辈平平安安,继承所有。”
“许河,我不欠你了。”
女孩起身,背向许河,澄澈明亮的眸子里再没了丝毫情感。
他们越走越远,许夭夭的身体自下而上,一点一点化成了银白的磷粉。
许河只是看着她,看着那个孤独瘦小的的女孩,视线不自觉的模糊,亲手埋葬的久远记忆渐渐勾动,封锁的心门扣动,那深深埋藏的、温暖干净的感情默默流淌。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简朴的小院,又见到了那个午间小憩噩梦后,跳下摇椅,害怕的朝着自己奔赴倾诉的女孩身影。
“夭夭。
“我的好女儿。”
“我什么也没忘,或许有些事、有些情感只适合深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身为许家后人,没有所谓的生不带来,并非两手空空,我们捏了生命的一纸逾期待偿的死账。我们的先辈探索了奇迹,这个世界为后辈的我们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我知道你走了多远的路,经历了多少的痛苦折磨,我永远无法弥补。我不是合格的父亲,无情又冰冷,但于你,我不想只争朝夕,我只想来日方长。”顶点小说
“我知道我们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地重逢,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自由美好。”
“夭夭,原谅我。”
女孩的身影彻底消散,只余有那闪闪发光的磷粉。许河眼角湿润,虚幻的身影彻底消弭,只留下点点的淡蓝光点。
“未来早已不可笃定,左右命运的只能是自己。”
“先辈们前仆后继,起始的路已经铺好。远方的泥泞自己去走吧,许安川。”
明亮的空间轰然破碎,列车的虚影一闪而过。银白的磷光交织着淡蓝光点,汇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往了黑暗的世界,飞向了那座不知尽头的银白天梯,悄悄落在许安川心口,在他惊讶的注视下,贴近了那颗曾经温暖跳动的心,化成了一道奇异的蝴蝶纹身。
那蝴蝶张开的翅膀上,刻画着一只埋藏迷雾、半隐半现的黑色眼睛。
许安川一阶一阶着继续攀登,脚下的台阶一阶一阶崩塌。
终于,行经万阶,又似攀登万年。
光芒万丈处,他终于看见了天梯尽头的那扇门。沉重的嘎吱声回荡在黑暗的灵魂识海,许安川推开了那扇门。
刺目光芒四射,短暂失明后,经历万难孤独,许安川终于醒来。
业蛾腹内,血海翻涌。大口呼吸着这腥臭污浊的稀薄空气,许安川从没如此庆幸生命的存在。
右眼依然发烫,空洞的胸口已然恢复如旧,新生的心脏依然跳动,手捂心口,感受着那有力的彭彭声,许安川此刻终于稍稍定心。
奇异的蝴蝶纹身深刻于灵魂、铭刻在心脏。无形的存在链接了右眼与心脏,那蓝白的蝴蝶纹身随着右眼滚烫而隐隐显露心口。与蝴蝶翅上那双潜藏迷雾的眼睛对视良久,许安川终是莫名一笑。
山海业蛾的传承,看穿迷雾的眼,许家后人所谓超越常人的起点。镜中长舌,倒悬白茧,妖蛾捕获,纯白囚笼,血海祭祀,亡命逃生,黑暗迷途,识海天梯,经历如此坎坷,只为它。
许安川靠着鹰背静静躺下,头顶血肉昏暗,漂浮的银白磷光似夜幕里的“银河”缓缓流动,污浊的空气里深深地透着腥臭,裹满一身苦涩疲倦。闭上眼,轻轻抚摸心口,听着血海翻涌拍打鹰尸的浪声,许安川心底莫名难过,这几日的经历就像是最戏剧的烂片,短短一夜,有人死去,有人苟活。生命困在了无形的枷锁,如牵丝傀儡,苟活在别人的操纵中。
这短短数日,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开始。于瞬间他远离了平静的世界,当猩红的月高悬在世界时,没人看见他的惶恐惊惧。
心底那点叛逆的种子告诉许安川不要被操纵着顺从的、举步维艰的走下去,不若就此消失,一了百了,得个自在逍遥。
许安川活了十七余年,走过六千多天,却还没有这突然的仅仅一夜教育感悟深刻。这诡异的世界让他恐惧,他却找不到方法逃离。
世界不会因一人而改变,许安川只想平凡,有温度的活着,不需要有轰轰烈烈的超凡脱俗,他的肩膀就那么大,离谱的重担只会压的他喘不过气。
可那些熟悉的人影划过许安川杂乱的心,现实世界里和蔼可亲的奶奶,为了自己而坚强付出的妈妈。以及这个诡异世界里那个唠叨的徐放,和他那生死相依的两个兄弟,甚至还有那个难掩悲伤的业蛾许夭夭。
妈妈等着我回去,爷爷希望我了结许家的宿命。唠叨的徐放三兄弟无论他们是否情愿,但他们终究是为了自己而身陷险地生死不知,许夭夭付出了生命只为所谓的许家先辈留下的传承布局。
许安川的心里终究有光,阳光一直都在,温暖着黑暗的角落。
长叹一声,终究还是选择稍稍释怀。无论如何,活着就是希望。许安川默默起身,踩着黑色的鹰羽,顺着起伏的鹰背,借着头顶的磷光“银河”光芒,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寻觅生路。
突然脚下一绊,借着微光,许安川见到了熟悉的人,又或是一具尸体。
“徐放?”
血海翻涌不息,普罗米修斯之鹰最后的背部血肉羽毛也渐渐腐蚀消弭......
狂风怒号,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山谷之中,巨茧如巨蛋轰然破碎!猩红的雾气弥漫,暴虐疯狂的血腥气息降临人间,冲击天地!
白色的碎茧片如飞刀流矢爆裂射出,趴在巨茧下方裂隙里吸食溢散相繇之力的式神八俣被巨大的冲击撞飞弹射,但贪婪的它依然死死咬着白茧碎片,吸食着上面附着的淡淡相繇之力。
强忍巨大的气势压迫,一身素白的狩衣如旌旗激荡飘扬,安倍弦一郎死死的立定在破碎的巨茧之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血雾中那道狰狞庞大的妖物缓缓复苏。
“山海业蛾!”
“我安倍弦一郎终于是等来了你!”
“巫果然没有欺骗我!”
难掩的渴望,紧握的拳头,近乎疯狂的力量暴动!安倍周身黑气汇聚如海。他缓缓腾空,袖中抖落无数黑色的纸鹤,如乌鸦群有序徘徊在他的身后。
雨更大了,夜空的乌云云海愈加深厚壮大。雨水连天,如瀑布倾泻三千尺!
轻抚着左肩之上疯狂躁动的式神八俣,安倍静静等候着那一刻的到来!
山谷之前,祁图撑起一把油纸伞,慢慢的走向那借着无尽雨水又恢复激流浊浪奔腾的山谷狂溪。
一步一步,闲庭信步,看似缓慢,实则如游燕般瞬息过了溪流,向着血雾升腾之地。
余下安夏三人和一纸人只是静静的待在那里,纸人老道施法成屏障挡雨遮风,伍夕紧紧靠着安夏,一双眼睛偷偷透过满头被风吹散的白发缝隙去窥视周遭。安夏小心收起了许河遗留的琴,神色自若的遥望着山谷。
血雾弥漫山谷,沉睡的继承被人惊断,业蛾睁开了血红的眼,暂时压下了灵魂的疯狂。它振翅悬空,三只狰狞的蛾头暴虐的打量周遭。血红的妖眼扫见了不远处那个黑气萦绕的渺小人类。
血红与漆黑对视,暴虐与贪婪针锋相对,安倍笑了。
没有多余动作,他只是放出了身后成群徘徊的黑纸鹤,又挥动衣袖,铺天盖地的白纸涌出,在无形的手中折成无穷无尽的白纸鹤,悍不畏死的冲向那庞大的存在!
渺小的存在直面着庞大的妖物,甚至率先发动了攻击!
业蛾随意挥动着腹部侧生的无穷触手,如海的连绵白纸鹤在接触触手的一瞬轰然爆炸,如万千的炸雷同时爆响。爆炸升腾的气浪火光汇成实质般波动,天空落下的磅礴大雨瞬间蒸发消失,偌大的山谷上空形成无雨区,山谷两壁的石块瞬间化成齑粉四散飘逸!
“嘻嘻~”
业蛾发出了熟悉的诡异女孩笑声,血红的三对妖眼里泛起了暴虐疯狂的杀意,似乎被这渺小的虫子无用的攻势成功挑衅!
“呵。”
安倍嘴角微微诡异上扬,成群的黑纸鹤不知何时悄悄围住了业蛾那巨大的身躯。随着安倍一声冷笑,口中精血喷吐,双手牵引施法下,成群的黑纸鹤之间被黑气细丝以规律、奇异的手法迅速彼此相连。
黑纸鹤如基石铺垫,诡异庞大的黑气法阵围困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业蛾。
“妖物就是妖物!”
“如何挣脱这伏妖罗网!”
安倍轻抚着肩头式神八俣,冷声道。
黑气的法阵迅速收缩,法阵围困的业蛾目露戏谑,中间最大的狰狞蛾头上半片红鳞若隐若现的散发诡异红芒,如一只半睁的红瞳!
无数修长的长舌口器自业蛾口中喷吐射出,精准的刺向法阵中的黑纸鹤。黑气如坚硬铁盾包裹纸鹤,与长舌口器死死僵持,不分上下。
法阵的收缩暂时停止,安倍冷眼旁观,似乎在欣赏业蛾的垂死挣扎!
“呵。山海业蛾,不过如此!”
“交出传承,你可为式神入我安倍家!”
轻抚着八俣,安倍冷声道。
“嘻嘻~”
业蛾诡笑一声,收回口器。
“放弃挣扎?”
“嘻嘻~”
诡笑一声,业蛾口中吐出猩红浓雾毒气,黑纸鹤与之接触的一瞬间,如春雪入滚油瞬间消弭!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
“既然扰断了我的休憩,就留下成为血食吧嘻嘻。”
额间红光明亮,业蛾口中吐出了奇怪的低吟。
云海撕裂,乌云破碎。溪流奔腾,积水波荡。
下一刻,无尽的溪流雨水被无形的伟力吸引调度,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业蛾身侧、山谷之上,瞬息间便如海洋翻转天空!
“八岐神力,搬山运海,驱水泽国?!”
“真的是八岐大蛇神的传承?!”
望着头顶之上的汪洋大海,安倍惊呼,神色大变!他肩头的式神八俣贪婪又畏惧的偷窥着业蛾头部那半片闪光的红磷。
“八岐大蛇?”
“呵呵,不知相繇知晓自己施舍信徒的一点传承会被认成低劣的杂血后裔又会是什么表情。”
撑着油纸伞行走在寂寥的山谷,祁图神情怪异的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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