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七点的时候，陈阳才回到家。
“回来了？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娇妻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对陈阳说。
盼盼和念念还在跟招财玩耍，十分投入，以至于都忽略了走进客厅的老父亲。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也不跟爸爸说句话，这还是我的小棉袄吗？”
陈阳吃了飞醋，心里悄悄嘀咕。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杨晓蓉打开电视机，《上海滩》主题曲熟悉的旋律传出：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杨晓蓉母女三个跟着轻轻哼唱。
气氛温馨幸福。
冯程程举着一把小白伞出现，雨中，款款走向心上人许文强。
这部电视连续剧，陈阳看过好多遍，对剧情可以说倒背如流！
可是跟妻女坐一起，居然有种第一次看的美妙感觉。
“咣咣咣！”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人拍响。
“大晚上的，谁呀这是？！”
陈阳不满的嘟囔一句，放下馒头、筷子，起身扯亮院灯，黑着脸大步走到院子，冲铁栅栏门外模糊的身影大吼：
“谁啊！”
好一会儿，一个弱弱的声音才传进耳中：
“哥，我是陈章……”
陈阳眼皮子剧烈一跳，很奇怪的，心里变得七上八下。
十天前，陈章才来到青屿市念书，住校，准备中考。
“这个点来找我，肯定是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陈阳疾步快跑去敞开院门锁，不等他问。
陈章哑着嗓子说，“哥，跟我去趟医院吧？俺娘快不行了……”
陈阳动作一顿，嗓子眼被堵住，鼻子一阵一阵发酸，眼前很快蒙上一层很厚的雾气。
他强压下内心悲痛，用力推开栅栏门。
“小章，你先跟哥去家里坐坐，哥去换套衣服。”
“我不进去了，我就在外边等你，我心里有些……有些疼，我怕我哭出来……”
他还没哭出来，陈阳的眼泪首先下来了。
说话带着颤音，“小章，有哥在，啊，有哥在……我去拿车钥匙，很快就出来。”
陈章木着脸，机械地点点头，眼神呆滞，嘴唇起了好几层白皮。
陈阳转身，深吸了口气，快步走进客厅。
杨晓蓉看到丈夫，诧异问道：
“陈阳，谁啊？你眼睛怎么红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跟着陈阳一起上楼。
“你在家看着孩子，方爱芬……我得跟小章去医院……方爱芬可能要跟我交代后事……”
陈阳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说话颠三倒四，意思勉强表达清楚。
杨晓蓉跟着红了眼眶，她心疼陈章。
年初没了父亲，现在，母亲又……
他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啊！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留在家里就好……”
陈阳不想让妻子跟着伤心，她也不容易。
换了件干净衬衫，陈阳拿着车钥匙匆匆下楼，叮嘱两个女儿在家听妈妈的话，一头扎进外面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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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兄弟俩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
一路疾驰，很快来到方爱芬所在医院。
青屿市最西边，距离胶县不远的第二人民医院。
下了车，往医院里走，陈阳才问：
“小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章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鼻音很重的回答说：
“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老师突然把我喊出去，告诉我说，娘摔了一跤，被庄里支书送到第二人民医院……”
“我身上没钱，就往这边跑，来到这里，看到存富叔，他告诉我说，娘被查出血癌，已经到了四期，摔的一跤，能要了娘的命……”
他终于控制不住痛哭出声，一下一下捶着自己心脏，一边抽噎着继续说：
“我不应该来市里念书，我应该留在娘身边照顾她……”
“咱爹走了，娘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也不怎么吃饭，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只要我留在她身边，说不定，娘就不会摔跤，就不会被查出血癌……”
陈阳肩膀耸动得厉害，他不敢去看陈章。
兄弟俩来到医院三楼。
一个医生看到陈章，主动迎上，说道：
“你母亲已经被转去二楼209特护病房……你们快去吧！”
兄弟俩又转身往二楼去。
目送兄弟俩走远，医生重重叹了口气。
医院二楼，209特护病房。
看到躺在病床上，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方爱芬，陈阳大吃了一惊，同时心中也越发的悲痛。
这才多久没见？
方爱芬已经瘦的没了人样，眼窝、两颊全都深陷下去，头发掉了大半，剩下的全都变成了雪白色，整个人看上去，仿若一副骨架！
瘦的皮包骨，身上还插满了各种管，吸氧的、输液的、导尿的……
许是有心灵感应。
兄弟俩蹑手蹑脚走进病房，看到方爱芬正在熟睡。
刚想退出去，床上的病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泛黄。
“你们来了……”她说的有气无力。
陈章悲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流眼泪。
他觉得母亲的命，太苦太苦……
他曾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嫁给陈二山？
母亲说，那年冬天，她挎着篮子，到邻村奶奶家。
从冰面上走，到半截的时候，冰面突然破了个大窟窿，她掉进冰窟窿里头，大喊救命。
周围有不少行人，可没人敢上前搭救。
慢慢地，她喊哑了嗓子，冰冷彻骨的河水，把她冻得渐渐失去知觉……
这个时候，陈二山出现了，冒死把她从冰窟窿里拉了上来。
又趴在冰面上，拖着方爱芬到了岸边。
这还没完，又背着方爱芬送回了家。
打那之后，方爱芬就对陈二山芳心暗许，后来，更是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嫁给了陈二山……
“娘，您先休息一会儿，我和小章过会儿再进来。”
陈阳面带笑容的道。他轻轻握着方爱芬一只手，感觉很凉。
“阳阳，我时间不多了，就快去跟你爹团圆了……”
方爱芬气喘吁吁的说，“有些事情，我得交代交代。”
陈阳喉咙一堵，忍住悲痛，强笑道：
“娘，别胡思乱想，当年算命的那不还说，您能活到九十九岁呢！”
方爱芬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阳阳，娘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一家四口的事情，娘给你道个歉，你别怨恨娘，啊？”
“小章还小，学习也还将就，娘留了些钱，就压在家里装衣服的大箱子下边，足够小章高中毕业了……”
她暂停片刻，喘匀了气，才接着说：
“阳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待小章好一点，娘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报答——”
脑袋突然一歪，陈阳手里冰凉的手，无力地垂向地面……
“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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