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思柔看了场好戏。
目睹了李氏母女从气焰嚣张到丧家之犬的全过程。
这个过程中岳桑落话并不多,甚至都没有多少存在感,却让李氏既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连掌家之权,也被夺了。
可她依旧是那副风光霁月春和景明的样子,不见丝毫野心和算计。
甚至早早就告退,都没有欣赏太夫人发作李氏的样子。
汪思柔更觉桑落高深莫测,手段高杆。
桑落从宁寿堂出来后,让青黛先与沂儿回去,自己则带着孟冬,在园中漫无目的走着。
“今日还要多谢你和你哥哥。”
孟冬看着前方桑落瘦削挺拔的背脊,暗暗叹气。
“哥哥不过是跑腿传个话,当不得姑娘的谢。”
孟冬是家生子,亲生哥哥孟春在门上当差。那会儿宁寿堂情况不对,孟冬便看姑娘眼色行事,让孟春将提前写好的书信送到王家。
是以那位王嬷嬷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
三夫人也一样,是青黛算好了时辰特意去怡和堂请来的。
这才替姑娘证明了清白,洗刷了冤屈。
可那又怎样呢。
姑娘的的确确被人陷害。
今晚其余表小姐都走了,只有姑娘,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却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里煎熬。
真是可怜。
孟冬眼中可怜的桑落此时却只想快些赶路。
生怕去得晚了,章熙见不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
一路上,她再无言语。
孟冬悄悄望去,只见桑落眼中盈盈带水,点点泪意含在其中,脆弱又美丽。
孟冬此时内心充满同情,想着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姑娘或许想要散散心,便陪着她,慢慢往园子深处走去。
直走到玉兰堂的湖边小亭,桑落才停下来。
“坐下歇歇吧。”
孟冬自然没有不应的,提灯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桑落凭栏而坐,望着湖上烟波,泪水簌簌落下。
渐渐哽咽不住。
桑落边临湖落泪,边细听周围动静。
她听淮左说过,章熙晚上若闲来无事,有在湖边散步的习惯。方才在宁寿堂,她分明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眼睛,那双眼桀骜不驯,含讽带笑,不是章熙又是谁!
因此她连李氏的惨样都来不及看,早早告退,要来这湖边哭上一哭——
本就委屈,为何要默默吞泪,而不是哭到人前去。
她扶着围栏,为体现自己的委屈,泪水涟涟,哭得肩膀颤抖,“嘤嘤”出声。
许久——
“姑娘,再哭会伤身的。”孟冬忍不住劝道。
桑落此时是真委屈了。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见到来人,难道今晚的罪全白受了吗?
章熙若不来,那她先前铺垫那么多,也都白费了吗?
“你是唱大戏转世的么,这么能哭。”一个戏谑男声忽然响起。
终于来了!
章熙从树荫后转出,清风徐来,月凉如水,照在如玉般的公子身上,俊逸如神。
“大公子?”孟冬惊讶道。
桑落匆匆抹泪站起,以最柔弱无依的表情转头,怯怯望去,朦胧泪眼中,尽显楚楚可怜。
“大公子。”
时隔大半个月,章熙再一次听到她唤自己“大公子”,依旧软糯细腻,带着一丝哭后的沙哑。
见她瞳心噙泪,肤光胜雪,一缕发散下来,贴在颊边,如绽放的白莲,冶艳又清纯。
月光下临湖而立,袅娜缥缈似仙。
“你哭什么?”
桑落等地就是这句话。
美目看一眼孟冬,睫颤如翼,欲语还休,孟冬会意,就要向大公子讲述姑娘今晚受的委屈,章熙却接着道——
“连王二都能叫来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哭的。”
桑落:“……”
狗男人。
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
桑落轻吐口气,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我是想起了母亲,她临终前还握着我的手,让我保证要照顾好弟弟,可我却没有做好,让沂儿受委屈……”
“你弟弟今年多大?”
桑落才酝酿起的情绪与眼泪,被章熙打断,弄得不上不下,只能干巴巴道:“八岁。”
章熙不屑,“八岁还要姐姐保护,没用。”
“你懂什么!沂儿从小与我相依为命,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似你这种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少爷,懂什么是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你站在高高的朱门之上,却来嘲笑饭也吃不饱的可怜人,真真可笑!”
弟弟是桑落的逆鳞,任谁也不能碰。
孟冬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这可是大公子啊,京中出了名的冷面将军,您这么怼真的没关系嘛!
章熙戏谑看着她。
“怎么不装了。”
桑落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低下头去,将状态调整过来。
只见面前的女子,螓首低垂,锋芒尽敛,再抬首时,又是一副杨柳依依的模样。
章熙简直被气笑,又看她接着演。
“二夫人看我不顺心,却拿沂儿做伐,我真的……”
“你为何在这里?”
这狗男人爱打断人说话的毛病是没救了!
“心中苦闷无解,故来这里吹风。”
“又想玩失足落水的把戏?”
好好一个人,偏生长了张嘴。
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娇弱可怜,梨花带雨的小娘子,这狗男人天生就没长怜香惜玉的心。
看来那件事是不能指望他了。
桑落行礼欲走,章熙又问。
“你想要什么?”
桑落诧异抬头,望着章熙在柔软月色下模糊了棱角的脸,不确定道:“我,我想给弟弟换个地方上学。”顶点小说
尽管太夫人已经向她保证,会查清事实,还沂儿一个清白,再重新送他去家学读书。可李氏既然能在那里做手脚,说明家学里有她的人,她便不想让弟弟再去受欺负。
是以她才会才池边寻求章熙的帮助。
章熙闻言无可无不可,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远远地,风里传来他最后一句话——
“妆花了,再别哭了。”
桑落原本还想上前追问,却被他一句话噎在当场。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忙用袖子挡了脸,叫孟冬举灯。
孟冬忙凑近细看,可桑落那张脸,比羊脂玉还要细腻温润,无论怎么看,都是莹白透亮,欺霜赛雪,哪里有一丝花妆的痕迹!
狗男人竟骗她!
章熙从湖边出来,神清气爽。
头一次,他与岳女交锋时占了上风。
想到她惊慌失措喊孟冬的样子,章熙就甚觉解气。
等他回到栖云院,问淮左道:
“平日里是岳桑落一人为我准备饭食?”
淮左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其他人做的主子你也不爱吃。
“明日派个人给她打下手。”
“是!”
“她日后与我一起用膳。”
“是!”
“开库房,挑几样首饰给她。”
“是!”
淮左越说声越大,若不是嘴快咧到耳后根,看这架势还以为他要去阵前叫战。
章熙冷冷盯着他,直看的淮左低下头,讪讪闭嘴。
“相爷一行走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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