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年在外面来回踱步,听着房间里不时传来的悲音,心潮澎湃——
他的女儿,他等了十几年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原来她早就来到京城,枉他自负聪明,却如睁眼瞎一般,差点再次错失女儿……
此时桑落还在养病,他不便进去,可是能与女儿离得近些也是好的。
他就站在院中,守着他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
这边顾斯年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旁的萧昱瑾,却直到这会儿都还处于震惊之中。
他在宫中听到这个消息,便陪同太后娘娘一同过来,想要确认那失而复得的小公主是否真的是桑落。
不愧是岳皇后啊~
从桑落到雪凝再到豫章长公主之女,也只能是她,旁人哪会有这般曲折的经历。
难怪她一个小小女子,却能与国运联系在一起。
如今桑落的身世大白,萧昱瑾决定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看未来的走向是否发生变化。https://m.tj268.com
这边萧昱瑾正胡思乱想,下人匆匆走来,对顾斯年道:“先生,新都侯来拜访。”
“不见。”
顾斯年直截了当拒绝。
原先他不知道,容着一个两个觊觎他女儿的小子,跑到他这里来“为情所苦”,他竟还陪着一起想主意……
顾斯年一想起来就生气。
王佑安现在还敢过来,真是……不要脸。
他才将女儿从许宸枫手里抢回来,自己都还没说上话,就有臭男人来抢女儿,真是可恶。
他的女儿,谁都别肖想!
桑落还只是桑落时,顾斯年对这姑娘招惹许多儿郎,还颇有微词,如今桑落变成他的女儿,顾斯年便觉得都是那些臭男人不怀好意,觊觎他香香软软的宝贝女儿!
回头看一眼太子,顾斯年老实不客气道:“你也离我女儿远点!”
萧昱瑾:……
“孤是陪太后娘娘来看看表妹。”
桑落若是豫章长公主的女儿,那便是他名副其实的表妹。
顾斯年,“不准看。”
萧昱瑾:……
房间内,桑落听完王嬷嬷的叙述,整个人都感觉很虚。
她怎么能是公主的女儿呢?
她明明只是个南边一个普通教书先生的女儿。后来父母先后亡故,被族中婶娘卖入贱籍,又遇上许宸枫……
“娘娘,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我不是……”
太后的手干燥而温暖,紧握着她的,让她心里有些许慰藉。
太后肯定道:“不会有错。你原先的父母不是在宁汾县?
他们找来了你的婶娘,她证实你并非柳氏亲生,而是从别处抱养得来。柳氏入门几年生不出孩子,这才抱回了你。那时你已经三四岁了,正是嫣儿走失的年纪。
后来又过了五六年,柳氏突然怀孕,生下来岳清风,却难产而亡。岳自珍伤心不已,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岳清风尚在襁褓中,你小小年纪,带着他艰难过活,并未要族中贴补银钱。可即便这样,你那婶娘犹不知足,在你九岁那年,将你和你弟弟一起卖了……”
说到最后,太后已经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她金尊玉贵的孙女,她唯一的孙女,本该是这京中最耀眼的明珠,小的时候却吃了那样多的苦,还被卖去那种地方。
太后很快止住泪,她不愿提起桑落的伤心事,又起了话头,“你的生母豫章,亡故时正在临县永阳,等驸马找去时,已经不见你的踪影。”
桑落不解,“小公主不见了,难道不该大范围寻找吗?”
或是搜捕,或是悬赏,永阳离宁汾那样近,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太后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深切的悔恨,“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为我,豫章她就不会去南边,也就不会被杀害。”
太后不再自称哀家,向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出层层老态,“那时我还未还政于当今,许多人说我牝鸡司晨……豫章是受我吩咐,去南边办事,却被伏击身故。那时朝廷动荡,信王造反,斯年也是因为我,才耽误了找你……
这些年,我们只当你被仇人害了,只有斯年,他一直在找你,在等他的女儿……”
太后说完,房间内只余久久的沉默。
权力斗争的残酷,并不会因身份高贵而显得温和,反而更加凶狠猛烈。
桑落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小公主,可小公主却实实在在是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难怪顾先生不再踏足朝堂。
“你身上的那块玉,是你出生那年我赐下的上等独山玉,斯年亲自雕刻而成,世上只有一块。”
桑落将脖上挂的玉牌拿下来,太后摩挲着其上花纹,不无喟叹道:“就是这块,怎还会有错?你就是我的嫣儿。”
“可是……”
桑落仍旧不死心,万一只是巧合呢,这块玉只是父母亲捡到送给她而已?
“你腰侧有块胎印,鸽子蛋大小,像蝴蝶一般,是也不是?我的小孙女,自生下来也有一块这般形状的胎记。”
青黛闻言惊呼出声,她是知道桑落后背的胎印的。
这一次,再没有其他可能,桑落的的确确是早年遗失的小公主。
太后的亲孙女,豫章长公主和顾先生的女儿,顾语嫣。
桑落轻声笑了。
怎能不笑?
这一刻,她仿佛是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一路上不断忍受太阳的毒辣和腹中饥渴,等她独自撑过漫长的旅途,却被告知她原该拥有舒适的庄园,根本不需要这般苦楚。
还有她的父母,她视为精神支撑的家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她不是他们的孩子。
母亲临终时,曾拉着她的手切切嘱托,叫她一定要将弟弟养育成人,千万般放心不下,却没有一句话留给自己。
她只当是母亲可怜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为了母亲的遗愿,她拼命护着幼弟长大。
小小年纪学着做苦力养家,冬日苦寒,她即便上街乞讨,都要给弟弟一口热汤……
被卖进春园,因她带着拖油瓶的弟弟,经常被教习为难苛刻,被周围的姑娘欺负,打得遍体鳞伤,若非青黛暗中帮她,或许早被磋磨至死……
等做了许宸枫的侍女,又怕许宸枫对弟弟不利,九死一生带着弟弟逃到京城。为了弟弟的前程,她与相府的太夫人做了约定,答应嫁给一个比她年长二十余岁的男人做填房……
呵~
到头来,原来都是假的。
多可笑啊。
桑落一时意兴阑珊。
她最渴望安稳,最看重家人,为此不惜欺骗,伪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原来都是一场空。
桑落是不爱哭的,尤其是人前,若不是为了达成目的,她不愿在旁人面前坦露脆弱。
可此时泪水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它们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太后娘娘,您能让我,先静一静吗?”
太后点点头,看女孩瘦弱的肩膀无声地抽动,心中也是酸涩难当,她同王嬷嬷走了出去,青黛和沂儿也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桑落蜷缩在被中,将自己埋起来。等到四周安静,天地间只有她小小的一个,她才敢放下伪装,渐渐哽咽出声……
屋外,一群人站在院子,听到偶尔溢出的呜咽,感受着屋里人的苦痛难过,心中同样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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