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现在,又有什么东西挖掘并盗窃了他的尸骸,也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了这位二十六年的死者依旧在干涉着现在这一件扑朔迷离的案件。
很显然卡莎当时是在套话。
而神父的回答似乎是这样的——“这句话那位警官也问过,不过除了礼拜天有几个熟人会来之外,没有陌生人会来这里。”
“我就这样挨个询问,但没有,一个也没有,从来没有任何人。”
“而且……”克劳利的嘴角微微咧开,“他哭得很假。”
“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也并不与我前行的方向矛盾,湖中的祂害死了我的长子,那么我出于私欲也好,出于大义也罢,我都必须尝试把祂铲除掉。”
“而我当时并未完全相信他,之所以答应他放手,并非相信了他的说辞。”
“我确实想要放弃了,即便心里再怎么抵抗,再怎么坚持,依旧无法到底真相揭晓的拂晓之刻……”
“即便再怎么咬牙坚持,我心灵的枯萎,我身体的疲惫,无时无刻劝说着我放下,劝说着我放手。”
“让我放手的,其实不是他,不是我的次子斐德诺·克劳利,不是他的说辞,不是他们的劝说和影响,也并非是我身心的劳累,而是他……我已逝去的长子。”
“有的时候,在梦与现实的边界上,我能够看见到,他坐床旁的椅子上,而我躺在床上,时间就这样停止了流逝,凝固着,但窗外不断飘洒的雨水告诉着我时间依旧流逝,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的话语如同拼图,总是在这刻合为一体。”
“而我也能够听到,他望着我的方向,望着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我的身影。”
“不断劝说着我放手,他已经死了,而我,不应该,也不值得去为一个消亡之人,去坚定放弃未来的曙光,而迟疑留步在过往的黑夜。”
“而他告诉我,我不值得以透支未来寿命的代价来做这些,不值得把更具价值的时间和生命用在亡者身上,所有的这些一去不返,在历史的尽头燃烧殆尽。”
“不应当,也不值得。”
“我想要回应着他,向他述说着我的伤痛和怀念,但我做不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尝试转身,却无从着力,全身仿佛没有骨架的海绵,所能做的终究只是看着,看着他,坐在一米外的凳子,一米,这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看起来跟着了魔一样,独身一人的时候,总是喃喃着那无法被常人所理解的言语,去寻求着那无人能够理解的真相。”
“我疯了吗?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去质疑着自我。”
“所有的人都接受了我长子的死,都认为他的死,一场是‘意外’,我的工友也罢,我的亲属也罢,都是如此。”
“而唯一还在苦苦挣扎,坚持着去探求真相的我,被他们认为是接受不了长子的死,走火入了魔。”
“我是走火入魔了吗?面对他们的安慰和开解,我质疑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所谓的‘朋友’,或许我的长子,就是独身一人前往弗莱恩湖,然后横遭不测,最后不幸逝世。”
“真相就是这样,他们如此说道。”
“放手吧,他们如此劝说。”
“而我,终究是无言以对。”
“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我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而他们的劝说日益加长。”
“但我还是没有放手,还是没有放弃去探求所谓的‘真相’。”
“或许我真的走火入魔了。”
他的眼中折射着灯光,而光下的眼眸之中,或许只有惆怅和无助。
“我麻木了,却没有放手,就像死人不会展开握紧的拳头,我也一样。”
“我依旧去探查着被他们认为并‘不存在’的真相,把我的光阴和精力,继续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探求之中。”
“那时候,我是住在卡斯里安府的佣人楼的房间里,每个一两周才回一趟那幢公寓,去见见自己的两位孩子。”顶点小说
“但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后,我一直都没有回去……也许是逃避什么,也许是害怕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回去。”
“直到我收到那封信,那封来自我次子的信。”
“他请求我在礼拜天回去一趟,而他,要跟我述说‘真相’,被他隐瞒的‘真相’。”
“我没有理由不回去,就这样,我在礼拜天那天申请了请假,回去见我的次子。”
“来到公寓,来到房门前,我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而我的次子,斐德诺·克劳利给我开了门。”
“我跟他寒暄着,毕竟也是许久不见,他看上去有些变化,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成熟。”
“人终究是会变的,我也好,他也好,都在被时间改变着。”
“他将我请进了那间不大的客厅。”
“而他却流着两行清泪,说是为了一件事,向我祈求道歉。”
“道歉?我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他有什么事情要向我道歉,我的内心逐渐感到许些不安。”
“他如此告诉我——‘其实在那一天,真实的经过是这样子的,那天天气有些热,人也有些烦躁,哥哥他跟我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吵了架,最后他拿起来钓竿,背上了包,打算离开房子出去冷静一下,他是一个人出去钓鱼的’,说完话后,他沉默了一会。”
“而我也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话语……我完全无法理解。”
“不对,应该说是我压根不想去理解。”
“但时间很充足,我最终还是理解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并不存在着这么一位朋友,我的长子确实是独身一人前往了弗莱恩湖,然后溺毙在了那里,而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没有意义。”
“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是不可能之事。”
“随后我理解了,我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
“但即便如此,我并没有愤怒,对于这一份‘真实’,我的内心只有怅然若失,以及那一丝释然。”
“随后我才失魂落魄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哭着告诉我,因为害怕,他害怕自己被人责怪,害怕自己被人指责间接杀害了自己的亲兄弟。”
“所以他说谎了。”
而亚诺在沉默一会后,如此说道:
“虽然外头还在下雨,但我们待会或许得率先去调查里奥的死源地。”
他接着拿起死亡司南,松开夹住的衣服,转而将夹起维克多·洛贝图斯送给福克斯的吊坠之时,丁白曙止住了他: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怎么了?”
“先前福克斯是这样说过的吧——那块吊坠当年被维克多的随身佩戴,似乎是他父母的遗留物,后来赠送给了福克斯,而福克斯也好像是一直都有带着。”
“而我要问的问题就是,福克斯的常年佩戴会影响到死亡司南的作用吗?”
亚诺摇头说道:
“好问题,但你并非第一个想过这个问题的人,组织很早就有做过相关的实验,某个调查员有一块祖传的护身符,他的祖父和父亲都一直随身佩戴着这一块护身符,那么这一块护身符作为导向媒介的时候,指针会指向他父亲的死源地还是祖父的死源地?”
“答案取决于使用司南之人,使用者想要寻觅谁的死源地,指针就会导向谁的死源地。”
对于这份答复,丁白曙不再开口,专注盯着死亡司南。
“好,开始了。”
在金属夹夹住吊坠链锁的那一刻,指针立即偏移,而运行的轨迹如前两回一样,都自北向西移动,随即在摆动之下定格在那个方位上。
面对指针的朝向,霍华德也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内心那凝成一团的繁杂心情,想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真是有些离谱……”
而其余人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要么还在愕然之内,要么已经陷入冥思之中。
指针的朝向也没必要抬头确认了,因为它的指向正和上一回一样,丁白曙注意到就连度数也基本一致,而这也就说明里奥·卡斯里安和维克多·洛贝图斯是死在了方位,间接说明他们是死在了一块。
为什么?
在场之人全都理解不了。
疑惑丛生,但无人能给予解答。
“嗯,我来找找福克斯的死源地试试,”亚诺握起怀表,手臂伸展并垂落于桌面,以便他人观察,而指针确实动了起来,回到了最初的方位,不再动弹,很显然福克斯并没有死,指针在回归到原位后永远不会动起来。
“啧,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来吧,再让我们看看维克多的死源地。”
指针又从北部偏折向西偏南的方位,与之前并无差异。
“看来事实确实如此,真是一言难尽,我们现在就出发先去检查一下维克多和里奥的死源地?”
“我没意见。”霍华德回话道,说到底他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我也是。”卡莎收拾起笔记,接着站立起来,已然准备好出发。
而梅森倒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我得留在这里监听宅邸,所以不能同去了,伞的话外头伞架里有不少,手提箱我可以替你们保管,毕竟外头下雨不太方便。”
而韦德也在沉默之中站了起来,显然他那凝重的神情来看他显然还在想些什么。
而丁白曙也站起来对着亚诺说道:
“啊,我还有些问题想问福克斯,进一步调查九年前勒克文想要传达下来的信息。所以我和福斯尼尔先生一同留在卡斯里安府,这一点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效率最高。”
亚诺边拿起死亡司南和手提箱,边答道,而他正想转过身的时候,丁白曙再度说道:
“当然,在你们出发之前,还有件事需要你们做。”
“虽然神父并非超凡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涉足超凡,而约翰·顿克也似乎是如此,荆棘之血没有反应,但他们都不太简单,神父被人谋杀不是巧合,而顿克认为图纸是黑色,目前看来也不像意外。”
“所以我的建议是用手铐先把顿克管家铐起来,当然如果有什么能够限制超凡力量的手段,那我还是建议用一用,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局’,而在此时此刻,我们都是‘局中人’,为了应对这个局,我们必须抢先下手,去做些超脱幕后之人意料的事情来干涉他们的行动,司南是一处破局之处,而九年前勒克文留下的线索也是一处破局之处。”
“不错,我赞同你的观点,顺带提醒一句,我们手提箱里的手铐也属于虚妄之物,而它的力量源于某位司烛,简单来说能够在一定上的削弱和限制超凡之术的施展,既然你这么说,那么确实很有必要暂时约束一下管家的行动了。”
于是时间接着流逝。
亚诺一行人离开了宅邸,霍华德、卡莎、和韦德的手提箱是留在了放棺材的那个房间里,不过亚诺的手提箱里由于还装有“虚影之剑”,所以需要随身提着。
当然他们在离开之前先把管家给拷上了,虽然这个过程管家大喊冤枉,不过倒也没有进行无意义的挣扎,任由亚诺一行人将之拷上,对于顿克的“正常表现”,他们接着多叫了一位警员在外头监督。
而回到放棺材的房间,现在里面只剩下三人。
刚刚坐下的福克斯望向窗外的朦胧窗景,然后对着对面坐着的丁白曙和梅森说道:
“所以……那几位阁下在这雨天出门是为了什么?”
“恕我直言,无可奉告。”丁白曙平静地回答道。
他接着直入正题:
“废话无须多说,我开门见山地问吧,九年前,卡斯里安府还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尤其是那次装修前后的事。”
“额……虽然我在外头等待的时候也想了不少关于过去的往事,但你这么问,我一时半还真回答不上来。”
“没关系,直到他们回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丁白曙答道。
“九年前……”
噼啪雨声从窗口透入进来,侵染着房间,传入三人耳中,福克斯则是绷着一张僵硬的脸,凝目思索,无暇顾及这无关紧要之物。
“九年前……”
雨声并无消停之意,而福克斯的面容也同样没有舒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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