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有的在平淡中麻木,有的则心生厌倦,想挣扎着离开这个牢笼。
冬和春,亦是如此。
俩人在日复一日的平淡如水的日子,慢慢情感的分离直至到最后的分道扬镳,或许也是对这种日子宣泄。
路边的一间饭馆内。
“咔!”
王晓帅初次作为导演,就像是个刚刚面对世界的新生儿,对这个一切都有太多的新鲜和想法。
“小俞,你别太刻意娇作营造伤感,春已经对这日子早生厌倦,她可能会有稍许流恋,但不会有过多的伤心,因为这将是逃出生天的那种喜悦!”
俞妃鸿眨巴着漂亮的眸子,笑容嫣然的听着王晓帅在跟前讲戏,她很是安静,主要是无奈。
俞彦侨和王晓帅两人愈发的对最初的剧本改动的越来越多,想到什么就要来一遍,特业余的那种。
“action!”
俞彦侨坐在一张油光瓦亮的的四脚桌边,推了下镜框,吆喝着:
“老板,来只脆皮烤乳猪!”
他就像是个自顾享受的败家子,内心怀揣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报复”想法去过今天的日子。
可又扭头和春的目光一对视,她的眼里透着一丝鄙夷和怒其不争,便也不生气的讪笑道:
“算了,鱼香肉丝和小葱拌豆腐,哦,对了,再来一斤米饭!”
正当服务员拿着菜本离开时,俞妃清冷的声音响起,道:
“再来个猪肉粉条。”
在国内和小家的逼仄空气里,累年来的憋屈都催促她赶紧撕毁巨大的“不甘”,就像她愤愤的再多加一个菜,也由这种心境喷发而出一个宣泄的理由。
“咔!”
……
夜色暮临。
孝和庄旅馆门口。
《冬春》剧组的场记何平和摄影刘杰,两人在寒冷的夜色中,佝偻着身子蹲在旅馆石阶之上。
旅馆门口昏黄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一群飞蛾绕着光扑棱着翅膀。
夜色中,一点猩红的火苗忽暗忽明,何平缓缓吞吐着烟雾,眯了眯眼偏头道:
“那两个叼人现在知道没钱了!还是年纪小,做事太任性咯。”
刘杰嘴角扬了扬,没接话,猛吸一口吐出后,朝地面啐口吐沫后,沉声道:
“看看能撑几天,不然我去亲戚那打点秋风。”
“你那个开化肥厂的二表叔?”
“嗯。”
“那几百块钱能干什么,都洗不了几分钟的样片,唉…趁早洗洗睡睡吧。”
何平指间的烟蒂在食指和大拇指大力弹出后,抛出了条优美的弧线,随后落地散了点点火星。
刘杰怔怔盯着那枚烟头,闷声道:“我可以找他接几千块,不行,挨个跑一些个体老板们那,上门讨要些赞助。”
国内早期的文艺电影最大的支持者不是体制、也不是那些文艺影片的热爱者,而是文艺素养基本为零的个体商户。
他们算是那个时代文艺青年们的最大“仰慕者”,俗称冤大头、土大款。
他们不懂文艺,觉得那些净是些文绉绉、无病呻吟的东西。
但是他们懂女人,懂漂亮女人,而他们投资的诉求也不过是在片子里加一个小蜜而已。
“呵……”
一声轻微的嗤笑像是嘲弄某个人一般,何平伸了伸懒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旅馆。
独留刘杰孤独的蹲坐在石阶前,他的眸子显得认真而又执着。
“后面三分之一的画面用黑白胶卷,春去冬来,也刚好贴合影片最后荒凉的结局!”
狭窄而又陈旧的老式单人床上,王晓帅猛地嘬了口指间的烟,瞄了一眼坐在过道竹椅上的俞彦侨,后者沉吟片刻,接话道:
“后期洗片大概的资金截取下来,这笔钱不要动,剩下的再想想办法。”
早期数码相机还没成为主流,胶卷摄像机工序复杂,胶卷贵,以及后期冲印费时、费钱。
胶卷摄像机拍摄影片,导演没法现场看片样,必须后期冲印出来后,才能看当时拍摄的片子。
不像后来的数码摄像机,可以当场在储存卡里选取样片,所以后来的导演可以多次ng,因为他能在现场屏幕里看演员的表演是否能达到他心里标准。
而胶卷摄像机一般情况下,导演为了省钱,演员演的差不多就行了,不会太多的浪费胶卷。
可俞彦侨心里别扭,觉得要做就做好,几次自觉不行的表演重复N,而王晓帅呢,一股脑的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添加进去。
两个人联手合作,没能1+1=2,反而让拍摄计划陷入了即将无钱可拍的囧境。
“去保定!”
“……”
这两个任性的小孩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屋内短暂的沉默之后,王晓帅一扫颓势,咬咬牙,道:
“先停工两天,我去保定乐凯胶卷原厂,从那把胶卷背回来,能省不少钱。”
俞彦侨嘬了口烟嘴,扭头看着黑黢黢的窗外,心里斟酌着。
他已把全部身价投了进去,也不想从饭店拿钱,他本来就一甩手掌柜,现在店铺又在发展关键时候,他不说帮忙还拿钱,这让人徐春红怎么想。
他俩是合作伙伴,不是夫妻,做事做人要有度,太过分的话,最后也只能一拍两散,谁也捞不着好。
“一起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明早,早早走吧,等会给剧组其他人留个口信。”
说是剧组,其实就小猫小狗三两只,俞彦侨主演兼制片人,王晓帅导演兼生活场务,俞妃鸿女主,何平场记,刘杰摄影师兼录音。
他们不为利益,纯粹的为自己想做的事而走到一起,只为能让自个平淡的日子多些起伏。
……
天微微见凉,天际线上的曙光刚刚绽放,青蓝色的天空干净的能冲刷掉一切烦恼。
“你怎么跟过来了?”
清晨的天冷飕飕的,俞妃鸿裹着件袄子,白嫩的皮肤冻的脸颊泛红,高挺的鼻梁是不是抽动着,斜视一眼身旁的男人,乐呵着:
“人多力量大嘛,反正呆在旅馆里也没意思。”
可她看着俞彦侨那双透彻的眼,又有些心慌,便扭头不去看他,紧紧的跟在王晓帅身后。
俞彦侨没说什么,步伐加快走到俞妃鸿身旁,拉住了她,伸手把她衣物紧紧拢住,又把自个的围巾拢在她脖子上,淡笑着:
“这可不是出来耍,等会要爬火车,你这到时候麻溜点,别拖后腿,不然人家捉住你了,拉你去受教育,到时候看你这漂亮姑娘,哪张脸往那搁。”
“切!”
俞妃鸿心里一时有些揣测不定,毕竟从小就是个安静姑娘,还真没干一些出格的事,不过见那个男人镇定的样子,心里遂感到有些安稳。
哐当……哐当!
别看人王晓帅是搞文艺的,但对底层的一些生活,那也是琢磨的头头是道。
几人为了省钱,由王晓帅带头跑到孝和庄火车站,这种是小站,管理松懈,三人不是铁道游击队,所以只能藏在月台左侧草木灌里,等待火车静止再偷摸溜上去。
一列列厢式火车飞快的从三人跟前疾驰而过。
王晓帅见一辆拉着煤炭的火车挺下后,一挥手跟身后两人招呼后,便第一个从栅栏上翻了过去,身手像是猎狗一样,麻溜的顺着车厢链接处攀了上去。
“手给我!”
可怜俞妃鸿这个从小生活在安稳环境里的女人,一时来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显得笨头笨脑的。
“快点啊,有人过来了。”
王晓帅越催促,俞妃鸿越是掉链子,此刻她心里有些后悔,心里紧促的道德感告诉她“被抓到,那面皮要被挠花”。
见状,俞彦侨双手拖着这个女人丰盈的臀,一使劲往上一推,俞妃鸿跟狗啃屎般栽倒在煤炭上。
呜呜……
火车开走了,顺着铁轨追逐的疑似火车站管理员的几人骂骂咧咧,驻足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去。
“哈哈……”
王晓帅直率的伸手指着俞妃鸿白皙的脸颊上白一块黑一块的,跟只小花猫似的。
可他见小花猫眼眶微红,霎时闭嘴了,扭头看着倒飞而过的旅途。
盘坐在黑黢黢的煤炭上的俞彦侨,伸手拽住她脖子上的围巾,慢慢给她擦拭着她脸上的黑灰,嬉笑着:
“一回生二回熟嘛,别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我们现在是当下困难不得已而为之,以后等我们手里宽绰了,再补上这张票,虽然是煤炭三等座!”
噗嗤……
确实,俞妃鸿内心强烈的道德感,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不过人俞彦侨是个混不吝的,一番开导也让她噗嗤的笑出了声,还冒个鼻泡,特毁形象,至少现在的她,多了几丝烟火气。
“冷!”
疾驰而过的冷风呼呼的吹着,没有遮挡物的煤炭列车顶端上的三人,猛然有些遭不住这生冷的风。
俞彦侨解开外套的纽扣,仰躺在煤炭上,咧着朝俞妃鸿笑呵着:
“躺这。”
被冷风吹的面皮快要撕裂的俞妃鸿,也不矫情直挺挺的躺进了他的怀里,只不过因为女人的羞涩,选择了背靠着他。顶点小说
王晓帅这个不要脸的,心里吐槽一句“什么玩意啊,忒不要脸了”,说着,也挤在俞彦侨身边,以此抱团抵抗呼啸而过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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