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寒云人在上海，也听到了东北军入京的消息，当下急匆匆想往京城赶。
来上海的这阵子，他成长不少。
匆匆而来的时候，他以为有银钱开路，万事可行，没想到屡屡碰壁。兜兜转转，重新沉下心来，主动去结交人脉，才算学会了商场的一丝圆滑。
越在上海专研生意，他就越觉得孤独，有一段时间还后悔过辞去军队职务。早知道，就该跟着翰池去东北的。
储巧给他的钱，他存在了银行，生意还没步上正轨，这笔资金他就没打算启用。
大家都在议论东北射杀逃兵是罪行，说下命令的储巧是“血阎罗”，是“中国法（he）西（xie）斯”……只有袁寒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储巧一定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火车缓缓进站，月台上不少人站了起来，看向火车头。
“爷，上车吧。”听差拎着两人的行李，招呼着袁寒云上了火车。
人声从外面的吵闹变成里面的吵闹，伴随着蒸汽机的轰鸣，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动。
“我头痛，睡一觉，你们警醒一点。”袁寒云拿自己黄白的礼帽盖住自己脸，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串红枝木佛珠。
“哎，好的，爷放心吧，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听差连忙应声，打起了精神。
他们这一程要坐上三四天，换乘三段铁路。
窗外景色往后退，月光下，远方大片的绿色农田越来越清晰，他们离北平越来越远。
天亮后，踏上归程的人还没到家，北平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柳公馆，大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车子一停，等在门前的听差连忙上前拉开车门。
“江少爷。”
车上下来一位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穿一袭银灰色西装，梳着三七中分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琥珀色的圆框眼镜，尖下巴，瓜子脸，一派洋气又温润的江南公子模样。
柳老爷及其夫人笑容满面，柳夫人欣喜地挥动团花扇子：“江儿，可把你盼回来了。”
“父亲，母亲。”柳春江看着许久未见的父母亲，展露笑颜。
“江儿啊，你虽然不能像你父亲那样带兵打仗，可总是考了一个进士回来，没给咱们柳家的祖宗丢脸呢。”
闻言，柳老爷八字胡一动：“你说错啦，江儿考的那不叫进士，那叫……学士！”
“哎呀，学士？进士？那都差不多，都差不多。”柳夫人伸手拉住自己儿子的手臂，“别站门口聊天，快进屋吧。”
“好的，母亲。”
柳春江扶住母亲的手，一起往屋里走去。
虽是白天，但专供公子小姐们长时间玩乐的一些酒会舞厅，老板把遮光帘一拉，灯光亮起，也能让人分不清昼夜。
玻璃杯摇晃，威士忌随着灯光闪烁，耳边是从欢快转为悠扬的钢琴曲。
“七爷，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笑呢？”一位波浪卷长发的小姐眉目含羞，唤着一旁的金燕西。
金燕西脸上十分的笑容收起了八分，如梦初醒一般，习惯性地回应：“因为你好看呗。”
“小心，待会让你的白小姐听到了，你可该挨打了。”
听她提起白秀珠，金燕西脸上笑容逐渐保持不住，摸了摸自己下颚，不再搭理她。
“哎，燕西，你今儿是怎么了，不是坐这儿发呆，就是在这儿傻乐。”一名短发男青年看此情况，不由好奇地发问。
“就是嘛，是你把我们大家约出来的，到现在又不说话，白天里又没舞跳，都快把人闷死了。”波浪卷长发的小姐也叹了一口气。顶点小说
见他们这样，金燕西直接站起身：“那我们就下次再约好了。”
众人大为吃惊：“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就想走？这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还留不住你？”
“我去哪没有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
他离开的背影很是随性潇洒，看得众人一阵无语，还好他们出来玩的一切开销都记在金燕西名下，他走不走无所谓。
“算了，算了，我们玩我们的。”
听着身后继续开心嬉闹的声音，金燕西撇了撇嘴角，越发想念那天遇见的女学生，明眸皓齿，温润如玉，人如其名……
“冷清秋。”只是念念名字，也像嗅到了她身上的桂花香气。
金荣一看他脸上的傻笑，就知道他又记挂着落花胡同的冷小姐了。
“七爷，七爷，我们是回府还是去落花胡同？”
“落花胡同。”
“可……八爷回来了，现在在府里呢。”
“什么？那你不早说，开车，回府，回府。”
金府，储巧正和金铨、大太太、翠姨等人在一楼大客厅喝茶。
“翰池——”
金燕西进门的脚步声半点不收敛，一进来看见众人，大大咧咧地往空着的皮沙发上一坐，习惯地翘起了二郎腿：“哎，爸，你也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去乡下养病吗？”
见他这副模样，金铨虎目圆蹬，眼看就要开口训斥，金燕西乖觉地坐直了身体。露出讨好的神情。
金铨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只顾着玩，对家里的事从来不关注的七子：“关你什么事？想着我不回来你就可以继续胡闹下去？”
“爸……哪儿啊，我天天盼着您回不回来呢。”说着，金燕西向储巧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帮自己解解围。
储巧放下了手里给几位长辈倒水的热水壶，眼角的泪痣好似变得更红了。
替金燕西说话这件事，有金太太在场，都用不着自己。
果然。
“好了，孩子一回来你就吼他，要叫孩子们都怕你不成啊。”金太太又看向燕西，“你爸爸现在病还没好，是不放心回来看看，你别老气你爸。”
却见金燕西挪了个位置，坐在储巧旁边，一手拿起盘里的苹果把玩，敷衍地点点头，看样子就很不耐烦听管教。
“七哥，看你脸色这么憔悴，没精打采的，不如先回屋睡一会。”储巧装作打量他的脸色，替金燕西引开了话题。
“是啊是啊，我一夜没睡呢，翰池，你到我屋里陪我聊会天吧。”
他这一说，金铨又皱起眉头：“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老折腾，年纪轻轻没有一点精气神。”
翠姨一直在旁边看着，闻言只好劝导：“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总也忘记休息，我们年轻时也这样，燕西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都快二十岁了，还像个孩子！翰池都在战场上立功了，燕西还不如梅丽呢，整天到处胡闹，也不去上学。”
这下，金太太的脸色也变了，翠姨也不知如何说话。
储巧拉着金燕西站起来：“这样吧，爸，太太，姨娘，我带燕西下去休息，我好好说说他。”
说着，储巧背过手拽了拽金燕西的外套。
“对，我跟翰池聊聊。”
金燕西忙不迭地拉着储巧，一溜烟离开了“战场”。
出了客厅，走在花园鹅卵石路上，两人才放慢了脚步。
“听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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