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寒云深叹一口气，双肩向后，靠坐在了椅背上，慢悠悠地道：“昨晚，老头子喊白家的人来家里吃饭，正好挑在我回来的时候。”
“白雄起？”
“对，还带着他妹妹白秀珠，看着就是要攀关系。”tj268.com
“都请到家里吃饭了，是已经攀上关系了，白雄起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金铨稳坐内阁总理的位置，自己又参军拿军功，白家怎么看都没办法踩着金家上位，却偏偏金铨糊涂，在舆论风口借病请休。这下，以袁世恺对独裁，肯定要摘掉他。
看着储巧好似早已猜到，没有意外的神情，袁寒云急切道：“你知道？那你……那你在这个当口，还一掷千金为一个戏子包场？”
他的眉头因为着急而上挑，显出了些少年气，储巧在他眼里看见了清亮的光。
“寒云，我去到前线的第二天，就很想发电报告诉你：我很庆幸你没来到前线，接触真正的战场。”
袁寒云抖了一下嘴唇：“翰池……”
“在那漫天的枪炮声里，性命就像全部摆上赌桌的筹码，枪声结束后，要么对方倒下，要么你倒下，没有第三个选择。”
储巧看进袁寒云那双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移的眼睛，浅浅一笑：“我每次都很幸运，没有受重伤，但我知道幸运迟早会用完的。因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不过百年，君须及时行乐。”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我都打听过了，那还是个未及冠的青衣，翰池，我不可能任由你这么胡来。”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名声，可是寒云，名声是什么呢？浮云。”
“我对那个孩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身世艰辛却有戏曲天赋，捧个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寒云你说，这北平其他人能玩的游戏，我为什么不可以。”
袁寒云所有的话都噎在嗓子里，就像咽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鱼刺，喉结怎么动都觉得难受。
原本一肚子的怒气、妒意和委屈，逐渐被酸涩、苦闷和羞恼替代。
是啊，名声是什么呢？捧个角玩玩又怎么了？
温和的气息向自己靠近，袁寒云眼神聚焦在近前的脸上，看见储巧伸手擦过自己的眼角：“好好休息，你眼睛都充血了。”
伸手抓住储巧的手腕，感受着手掌心里的脉搏，袁寒云在心里对自己说，在乎名声、心思不纯的其实是自己。
“翰池，我……”
“二爷，翰池少爷，府上到了。”
两人的手自然分开，储巧看向车窗外，正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自手腕再次被握住。
“怎么了？”转头看去，袁寒云正从他的手腕上取下佛珠，要往自己手上套。
“当初说好的，你回来就还你，佛珠保平安，你自己戴着。”
储巧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把自己的手从他手掌心挣脱，笑起来的睫毛扫过了眼角的泪痣：“是送你的，怎么又还回来。佛珠正念清心，带去战场就不灵了，你带着替我求平安吧。”
这么一说，袁寒云只能拿好取下的佛珠，看着储巧推开门下车，冲着自己挥挥手，走进了府里。
肩膀一松，汽车重新启动，他终究还是没勇气踏出那一步。
“八爷回来啦。”
“柳妈，爸爸在书房么？”
快走到前厅，遇见了大太太身边的柳妈，储巧停住脚步问询。
“老爷现在不在，出门打高尔夫了，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这个时候，出门打高尔夫，想来是没法推脱的人相邀。
“可知道是赴谁的约？”
柳妈正想回话，前厅里面就有人先回答了：“是我表哥，白雄起。”
原来是三少奶奶王玉芬，她今天穿一身鹅黄色旗袍，手上拿着一个珍珠小包，小步走了出来。
“三嫂，这是也要出门么？”
“唉，你们男人整天不着家，不知道最近家里事情许多，我很烦心，要出去透透气。”王玉芬悠悠地叹口气，“你大哥在外面养了个妓（he）女（xie）被大嫂发现了，燕西房里的小怜勾搭上了柳家少爷，我那秀珠妹妹又因为燕西整天以泪洗面，我这……”
她眼角余光瞧着储巧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要搭话的模样，又摇摇手：“好了，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昨晚是不是也玩了一夜，回去休息吧。我出去透透气去。”
储巧侧身让开路：“好的。”
白雄起昨晚见了袁世恺，今天就约了金铨，王玉芬又妆扮精致出门聚会，偌大一个金府，全然不知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
一座小山头上，有一片很合适打高尔夫球的果岭。此刻，缓坡上分成两排站着十二人，最后面一排是8名佩戴枪支、军装整齐的士兵，在距离十米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最前面穿休闲背带西装的金铨移动。
金铨挥动球杆，白色的高尔夫球滚向挥杆方向的球洞，他就走往前面的另一个杆洞，后面的人也随着他走。
“几点了？”在杆洞前站定，金铨侧头问旁边帮自己拿着外套的助理。
灰色西装的助理瞧了瞧手表：“四点，总理。”
“我们来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零五十三分。”
金铨浓眉一动，一丢手里的球杆：“回去。”
“是。”
转身之际，却看见远处走来一行人，打头的正是留着八字胡、梳着大背头，一副摩登样子的白雄起。
白雄起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看着手表，走近了才垂下手，嘴里道着歉：“总理，不好意思啊总理，让您久等了。”
金铨背着手看着他，不说话，助理默默递给白雄起一根球杆。
白雄起接过，一手插兜，一手撑住球杆，嘴里的话不断：“是总统临时召见，我不能不去呀。”
“无所谓。”金铨伸手接过新球杆，“今天你不来赴约，我也不会介意的，你今非昔比了嘛，如今是大忙人。”
“总理说笑了。”
两人聊着，开始挥杆打球。金铨先手，一用力打高，球直接越过了球洞。再看白雄起，球杆稳稳一挥，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入洞。
“果真，稳准，狠啊。”金铨夸奖着，话里有话，暗讽白雄起为人的手段。
“哪里，我这是仁师出高徒啊。”白雄起看出刚刚金铨是故意失手，却也满脸得意，“我的球技和眼力，可都是您教的。”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往下个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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