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初桃走进产房后，谢归九才收回视线。
此时，初桃已经来到了产妇的床边，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她的宝宝是臀位的。”初桃说道。
一旁的婶子一拍巴掌，随后又弯下腰低声说道:“这位姑娘，你一看便是个黄花大闺女，没想到还懂这些。”
初桃眼神微眯:“懂，当然懂，我是大夫。”
那婶子眼神亮了亮:“原以为那男人只是说笑，看来你真有两把刷子，只不过，老李家的媳妇这情况实在是特殊，若是一般的，我们村的产婆也就能搞定了。
但是……唉，谁让她是这种情况呢，现在只能去请王家村的王产婆了，那位才是真厉害，听说啊，她最擅长处理这种了，只要在肚子上转一转，就能把孩子的头转过来。”tj268.com
初桃脑海中闪过一个词:“体外转胎术。”
“对对，还是你们文化人会说话，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但是那王家村里这有十几里，远的很啊，也不知道老李家的媳妇能不能撑到那会儿。”
那婶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里带着怜悯。
可见她觉得老李家的这一劫难过了。
初桃也能理解，毕竟臀位生产极为危险，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技术高超都不一定能让产妇安全度过。
来说臀位胎膜早破又易并发脐带脱垂，胎膜早破还可导致早产，增加新生儿死亡率。
而且臀位分娩过程中，最后娩出的胎头常易发生娩出困难而发生新生儿窒息、臂丛神经损伤及颅内出血等损伤，甚至可因胎头娩出时间过长而发生死产。
初桃看着那产妇，心下推断体外转胎术的成功率。
一般只有六成。
但这个产妇不算胖，壁膜不厚，如若实施转胎术，还是顺利的，而且看着胎儿也不大。
如果能有个经验丰富的产婆，那能把几率提升到九成。
这般想着，初桃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哎呀不好了，老李家的好像要晕过去了!”
突然，一声惊叫唤醒了初桃的思绪。
初桃连忙上前，果然如那婶子所言，产妇的确要晕过去了。
此时不救，她压根等不到王产婆!
“给她用……生”初桃还没说完，就见那婶子一溜烟跑出产房。
那婶子激动地喊道:“不行了，不行了，老李家的媳妇挺不住了，你们谁有人参的，先借上一借吧!”
初桃叹了口气，罢了，人参的确也是重要的药材之一，只是恐怕，效力还不够。
毕竟，产妇不止是快晕过去了，她全身在冒汗，津液耗伤过多了，唯有生脉散，可以益气生津，敛阴止汗。
初桃眼眸微敛，没有贸然行医，而是走了出去。
“桃桃，怎么样了?那个人怎么这么说?”看见初桃出来，谢归九立马上前询问道。
“情况不好，臀位生产，加上气津耗伤，撑不了多久。”初桃说道。
“生脉散啊!”谢归九急急地说道。
但初桃沉默了，谢归九愣住。
他将目光转向周围的人群。
只见大家都沉默了，别说人参了，连根小青菜都拿不出来。
“师父，事急从权，他们不像权贵，想喝什么都有，只能喝点平替的了。”初桃说道。
谢归九拳头紧了紧，眼神肃穆:“那就用针灸，桃桃，我说穴位，你针灸，先护住产妇心脉。”
初桃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师父，你看看老李同不同意再说。”
免得发生医患纠纷就惨了。
一旁昏迷的老李颤了颤睫毛，想努力睁眼却还是睁不开。
有人顿时看不下去了，自己村子里的人还需要两个陌生人救，真是笑掉大牙。
“我去把我家养来过年的鸡杀了给老李和他媳妇喝!”
“我有一块淮山，一起炖了吧。”
“我家有红枣，枸杞。”
大家七嘴八舌地，竟然也凑出了一道菜。
初桃和谢归九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谢归九说道:“桃桃，你拿针，在内关穴，手三里，足三里，三阴交，血海穴，肺俞，肾俞穴处做补法，灸督脉，顾护卫气，懂了吗？如果你不方便，就让人帮你。”
说着，谢归九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把一套银针取了出来。
恐怕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了。
“师父，你确定让我去吗？我可从未行过针灸之术。”
初桃虽然会，但她却更想让谢归九去。
谢归九愣住，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嘴唇有些干裂。
他如今已成废人，哪里还能去救治病人呢。
初桃看出了他的犹豫，将手轻轻搭在谢归九的手掌上:“师父，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谢归九看着少女粉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安慰。
而且还是自己的徒弟。
可见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多不称职。
就在这时，人们快速炖好了汤拿过来灌进了老李的嘴里。
许是鸡汤太鲜美，许是对媳妇和孩子的牵挂太重。
老李很快就醒了，他一睁眼就开门见山说道:“大夫，虽是男女有别，但我媳妇的性命重要，求求您，救我媳妇一命吧!”
老李身为亲身经历谢归九医术的患者，对他很是信赖。
眼前一个大汉就那样在他面前跪下，写归九神情触动。
他本就怀有一个济世救人之心，如今面对求医之人，更是拒绝不了。
谢归九敛了敛眸，睁眼时满是坚定:“好，那我便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周围的人均是震惊。
这老李还真是……都不顾自己头上有没有帽子啊。
真男人。
至少在这一刻，老李是真爱自己媳妇。
初桃巴不得老李自己主动开口，这样有周围的人见证，万一以后后悔了也没办法来找谢归九的茬。
“走吧师父，既然你都答应了，就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了。”初桃说道。
“好!”谢归九大步流星朝着产房走进去。
老李颤了颤，挣扎起身，也跟了进去。
谢归九看到床上一直不断冒冷汗的产妇时，第一时间就拿出银针，扎向她身上的穴位。
其他人不知道，但站在谢归九身边的初桃看得一清二楚，谢归九扎针时的左臂一直在颤抖。
若不是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与控制力，以及追求完美的苛刻，谢归九是没办法用左臂针灸的。
但他还是做到了!
初桃眼神闪动，别看针灸用的是小小银针，很轻松的样子。
但只有真正针灸的人才知道，在针灸时需要用暗劲，将银针快速破皮，扎到对的穴位，心神合一，不然压根做不到得气。
但很神奇的，银针下去的那一刻，得气了，针心周围的皮肤泛起一圈红，几乎针针如此。
更厉害的是，在内关穴的两根银针，还在微微颤动，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颤一颤，似乎真的有气在下方运输一般。
看到这神奇一幕的众人都忍不住屏气。
而产妇的反应也是最直观对谢归九医术的肯定!
她很快就停止了流汗，整个人安静下来不再烦躁，脸上出现了安宁的表情。
老李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看媳妇的情况。
却被初桃制止了:“你放心，她只是闭目养神，没有晕，我师傅会很快叫醒她。”
听到这话的老李才安下心来。
而谢归九也面露赞赏，初桃和他真的很有默契。
看着产妇尖尖的肚皮，谢归九也有了打算:“桃桃，我们来做这个体外转胎术吧，再拖下去，孩子就危险了，可能会先天残障!”
初桃知道他的意思，立马点头:“我同意，李大哥，你呢？”
老李顿时愣住了，其实比起这两个大夫，他更相信王产婆，但是自家的媳妇也的确拖太久没生产了，他很担心自己孩子生下来会是个傻子。
“我……”
老李刚说一句，那在一旁观察的婶子立马上前小声说道:“老李家的，你可别被骗了，这两个人年纪加起来都没王产婆年纪大，看着不是很靠谱哟。”
虽然她的声音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初桃和谢归九。
但初桃丝毫不在乎，患者有这个顾虑也是应该的。
换作是她，恐怕也同样担心。
谢归九知道自己的医术被质疑了，也无话可说，毕竟他的确没有实践经验，但本着医德医风，他还是告知了老李可能的后果。
老李原本要答应的，瞬间又犹豫了。
是啊，生孩子可和治病不一样，助产那都是要有经验的。
想到这，老李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既然家属都不答应，初桃和谢归九也不会贸然行动，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喊道:“王产婆来了，王产婆来了!”
听到这话，屋内几人纷纷转头看向外面，就连产妇也缓缓睁眼，眸中带着希望。
“让我看看，产妇在哪里。”
一道苍老锐利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面皮枯朽如老树的老太太。
她进来的第一瞬间，看到谢归九和老李的第一句话便是训斥:“呸!你们怎么能让男人进屋？这岂不是与产妇冲煞了!赶紧出去!不然产妇出事都怪你们!”
几人顿时愣住，而老李和谢归九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个王婆啊，这是老李，是产妇的男人，这个谢公子是大夫，专门来治病的，应该没关系吧。”那婶子讪讪说道。
那王产婆一听是大夫，有些愣住，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但随即她又挺直腰杆，理直气壮起来:“大夫又如何，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女人，况且这一看就是个毛头小子，不堪大用，还是出去吧。”
谢归九对王产婆一句“不堪大用”刺激到，忍不住低下了头。
初桃见状，眯了眯眼说道:“王产婆，你不看产妇，反而在这指挥别人是个什么道理，你说产妇出事怪别人，我倒说得怪你，一直拖延时间，来的路上就在拖延时间。”
王产婆一听初桃的话，差点没气炸:“你是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就开始教训人了!?老李家的，你们是哪里找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那婶子见王产婆大发雷霆，也不敢上前，只能一个劲地赔笑。
而老李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吐露一个字。
见到这副场景，初桃也没了兴趣，她上前拉着谢归九就要走。
但拉了拉，咦，怎么没拉动?
“桃桃，你别急着走。”谢归九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求我们救人的是你们，赶我们走的也是你们请来的人，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的人说了我徒弟，必须要道歉，我徒弟说得没错。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产妇着想，第一件事应该是先救人，而不是在这边指手画脚。”
初桃眼神微动，心湖渐渐泛起涟漪。
虽然她并没有觉得受到委屈，但被人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面对谢归九的执着，其他人均是面面相觑，没有出来说话。
谢归九眼神失望。
“算了走吧。”谢归九转身，走前丢下一句话，“还是快些吧，照顾产妇要紧。”
两人出了屋子，听到里面一片喧闹忙碌声，谢归九感觉心脏的血液都被抽干，蜷缩起来。
对一个医者最大的否定大概就是不让他参与救治，拒绝他所有的提议。
王产婆不屑地看了两人背影一眼，转身就投入到指挥之中。
“放心，这种情况我最熟了，只要我出手绝对没事。”
王产婆这句话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都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动作。
王产婆自信满满地举起手，然后隔着产妇薄薄的肚皮就开始挪动胎儿。
“啊——”
产妇惊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激灵。
王产婆最先反应过来，她呵斥道:“叫什么叫!吓到我了你知道吗？到时候出事了你负责。”
产妇顿时噤声，看向王产婆的眼里不禁染上一丝恐惧。
为什么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还没有刚刚那两个小大夫在的时候有安全感。
而且……什么叫她负责啊，她可是最无助的那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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