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去,太后再也撑不住倒下,霎时坤宁宫里乱作一团,安嬷嬷哪还安得下心歇息养伤,顶着头上的伤口服侍在太后身边,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惠王入了天牢,荀玉死了,太后闭上眼便能看见荀玉死前疯疯癫癫地模样,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捂着心口坐起身,安嬷嬷忙上前相扶:“娘娘,您可是累着了,老奴给您捶捶腿,可好?”
窗外天光已暗,寝殿中刚点了灯,太后挥手道:“不必,哀家心口有些紧。”
“您看是召丁神医入宫,还是让林女医煮些安神的汤水?”
午后坤宁宫最忙乱的时刻,丁神医已被召进宫一趟,只是荀玉死得太快,他没派上用场,实不好再在这时候传召,于是让太后宽心安神的任务就交给了林承绣。
天色昏黄,如同林承绣此时的心情,她根本没心情理会太后该进些什么晚膳,宫女传话过来时,她慢吞吞地应下,转身来到灶前,对着空空的案板继续发呆。
寝殿里,太后也怔怔地看空看,没有人敢在太后跟前提起荀玉,但看到递到面前的茶盏,太后便想起自己喂荀玉的那一幕,她慌得大声叫道:“拿走,快拿走!”
她心有余悸,既然为荀玉的死难过,也为差一点死的就是自己而害怕。
安嬷嬷忙叫人把茶盘端下去,柔声劝道:“娘娘,您刚刚将养好身子,万不可因此再伤神。”
却见太后怔怔地掉下眼泪:“哀家的玉儿……”
便是太后自己提了,安嬷嬷也没敢这接话茬,又听太后问道:“郡主的后事如何了?”
“娘娘放心,郡主送回王府,陛下命惠王妃即刻回府,为郡主料理丧事。”
总不能在皇宫里为一个郡主办理后事,太后心中一痛,她的身份不便出宫,怕是想再看荀玉一眼也不能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缕饭菜香味,安嬷嬷嗅了嗅,说道:“娘娘,总要用些粥饭。”
饭菜不多,堪堪只放了食盘的一半,盛着粥水的缠枝青莲玉碗里,是散发着香味的热粥,引得明明不饿的太后多用了半碗,到底还是饿了。
她漱了口吩咐道:“林女医人呢,把她叫来。”
林承绣是硬着头皮来见太后的,方才实在没心情做什么饭食,便胡乱熬了个杂菜粥,太后这是要罚她了吗?
安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劝慰太后几句,可她只是一迳沉默站着。
太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你心里一定在怨哀家。”
说不怨是假的,林承绣被看得心里发虚,莫不是太后见不得她好好活着,替荀玉觉得不公平,要将她宰了给荀玉陪葬!
心里这般想着,她诚实地答道:“民女不敢。”
说是不敢,那便是有怨,太后听了没有动怒,似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的模样,平静地道:“哀家一向疼玉儿,并非当个猫儿狗儿解闷的疼爱,而是视她为已出,可是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
关于荀玉的死,林承绣认为可以是放鞭炮来庆祝的事,一点也没同情过她,太后倒是十分悲痛地很:“是哀家没有教好她。”
林承绣忍无可忍地道:“若真让民女说,错的是她自己是惠王!跟着惠王那样残暴又狠毒的人,郡主怎么会不有样学样,应该说是郡主辜负了您的恩宠。”
她的话未必中听,但太后听进去了,跟着神色轻松少许,或许真的与她无关?看看宫里头多少人活得无比艰难,不都照样活着,荀玉还是被她娇宠着的,生怕受一点委屈,或许,真的只是她本性如此。
安嬷嬷本来还怕林承绣顶撞太后,没想到她句句说到了太后心里,忙跟着道:“是啊太后,您对郡主有多好,咱们可都看在眼里。”
“只是哀家心里着实难受。”
“娘娘若实在心伤,不如好好办郡主的身后事,希望她到了地下不用受太苦。”
听着主仆二人的话,林承绣垂下眼眸,荀玉这样的人,大约会下佛门口中的地狱,日日承受煎熬痛苦,就算阳间的人烧再多的纸钱也救不了她!
她本以为没自己的事,想要告退时,太后忽地过问起她往后的打算:“你想过出宫后的事吗?”
林承绣的心跳微微加快,她当然想过,只是太后此话何意?
“你若是打算与乐亭华在一处,哀家可以为你们赐婚。”
太后喜欢为小辈们赐婚,这也没什么稀奇,可她不是不喜欢乐亭华吗?林承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得体,又不会惹怒太后,安嬷嬷道:“娘娘是为你着想,以你的身份并不能与乐大人相配,日后与其他人走动难免被人非议。”
乐亭华是皇帝身边得用之人,娶个高门女也不是难事,林承绣微微一笑,回绝道:“谢太后娘娘,民女并未想过要留在雍都。”
也就是说,她还不一定要与乐亭华定下终身。
太后诧道:“什么?你不是早就与他两情相悦?”
不然他们总是找机会见面,若不是互有情意才怪!
再喜欢一个人,也千万别委屈自己,林承绣想了想回道:“方才娘娘说的那些,民女何尝不知,所以不打算委屈自己,不如回江城去。”
她的眸光闪亮,是太后不曾在荀玉身上见过的光芒,这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子,她无权也无势,却活得比荀玉通透多了,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如何才算真正活着。
太后忍不住想,若是玉儿的心思有她一半清明,必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这般想着,面上却冷冷地道:“罢了,既是不领情,往后也别在哀家眼前晃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安嬷嬷朝地上呶呶嘴,又无声说了“谢恩”两个字,林承绣方才明白过来,太后这是撵她出宫,于是赶紧跪下给太后磕头道:“谨尊娘娘令。”
*
窗外有鸟雀鸣叫,林承绣微睁开眼,透过天青色的软花帐看眼天光,再度闭上眼沉沉睡去,只是没多久便又睁开了双眼,这回是真的清醒意识到,她已经不在坤宁宫,而是被乐亭华接到位于红叶巷的乐府。
这儿是乐亭华在雍都的宅子,地方不小,仆人却少得可怜,平日只有一个老管事带着儿子儿媳一家守着。丁神医入京后便住在这里,后来池修被乐亭华救下带回来,人手便有些不够,临时从袁宪家里找了帮手。
如今林承绣也从宫里出来,宅子里没有丫鬟,她没觉得委屈,反正很快要回江城,从袁家再借人和去外头买人都没有太大必要。
前日她从宫里被放出来,乐亭华第一时间等在宫门外,将她接回自己家,与丁神医还有池修见上面,四人不由相对唏嘘,池修的伤势还未好全,但得知惠王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他神色间长久不散的郁气开始慢慢消退。
而三司在最短时间内给惠王定下罪名,谋逆杀人数罪并罚,按律法处置死个十回八回都不可惜,外头的形势如林承绣所想那样,京中百姓提起来无不痛快,都道有明君在朝,国运何愁不昌盛。
厨房方向传来油烟味,林承绣慢慢走过去。
自出宫那一刻,便觉得心累无比,可歇足一整日,她还是逼着自己找些事做。走进厨房时,一名年轻妇人正在灶间忙碌,回身见到她,忙笨拙地行了个礼:“林姑娘,早饭马上就好。”
她是老管家平伯的儿媳,名叫翠娘,做饭手艺寻常,林承绣看了眼锅里熬的米粥,还有切好的菜丝,笑着说道:“不急,我是来帮忙的。”
翠娘脸红着道:“哪敢劳动您,我家那口子说,您是打宫里出来的女医,可不能叫您做粗活。”
“做些饭食而已,我从前也是做惯的。”
她并非勤快地要抢活做,实在是觉得人生在世,吃食总要讲究一二,尤其难得有机会在丁神医面前孝敬一二,讨了他的欢心,好往后跟着他老人家学医术。
厨房里的食材不少,都还新鲜,据说是翠娘的男人平寿一早亲自去采买回来的,她见林承绣手脚麻利,不多功夫便整治了四样精致小菜,敬佩不已地道:“林姑娘,你这手艺可真好!”
等丁神医起床之后,看到桌上赏心悦目的菜式,抓起饼吃将起来,待肚饱后方才说道:“舒坦!”
所谓再好吃的菜,也不如吃了之后浑身舒泰,丁神医入京之后不是没吃过上好席面,但都不如这一餐家常早饭自在,他满足叹道:“程秋啊,你回来可太好了。”
他还是习惯叫她在江城时的化名程秋,乐亭华落座后看了他一眼,说道:“阿绣,在这个家里你是主人,用不着你亲自做事。”
听到他不想让林承绣动手做饭,丁神医虽有不满,但也没有反对,向才走出来的池修说道:“你小子有什么打算?”
“我想入宫,向陛下请求一个恩典,亲自执刀给惠王行刑!”
好一个亲自处决,丁神医知道这是他为家人报仇的心愿,表示可以理解,但是他问的可不是这个打算,当下谆谆诱导道:“等你心愿了结,就跟着我学医可好?”
池修没有说话,他一心要为亲人报仇,至于报了仇之后如何还真没想过,丁神医是说过他有天赋,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安慰他的话。m.tj268.com
“丁神医看上你,是你的造化,我可是盼了许久,都没得个准话。还不快点答应下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回江城。”
回江城吗?池修从心底最深之处浮上一丝期待,那样的话,他是否还能见到乐溶?
丁神医闻言大乐:“不错不错,我们三人办完各自的事一起回江城。”
被三个人遗忘的乐亭华出声说道:“丁叔,陛下有意留你在京城研究传世药方。”
池修献上的那张写有传世药方的帕子,至今还是个谜,丁神医对此亦十分好奇,能将传世药方研究出来,对他来说既是挑战又是机遇。
他摇头晃脑地道:“听说池家的传世药方玄妙得很,那你们便等我几个月。”
林承绣与池修一听还得几个月,同时皱了皱眉,而乐亭华颔首说道:“几个月后,我也能与你们一同回江城。”
这下子轮到其他三人不解,乐亭华解释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我,荀玉出事之后更是无法容忍我,宫中的职位已不适合我。”
更何况太后将林承绣的想法透过皇帝告诉了乐亭华,意思是两人并非良配,想看他是何反应,没想到乐亭华竟是十分支持林承绣,对皇帝道:“阿绣一直想开个药膳铺子,她想回江城,如此甚好。”
至于她没有将他考虑在今后的打算里并不重要,若有,他会非常开心,若是没有,他会主动出现在她身边。
丁神医看看乐亭华,又看看林承绣,笑道:“这小子想与咱们一同回江城,程秋,你觉得如何?”
林承绣的眼睫微微颤动,没说好与不好,轻笑了下看向乐亭华:“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回到江城开了个药膳铺子,你是第一个客人。”
说完之后起身回房,乐亭华的眉梢眼角都带上了飞扬之意,丁神医问道:“你在乐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乐。”
乐亭华大方地道:“她梦见我了,说明心中有了我。”
分享了心中愉悦,他脚步轻快地入宫当差,丁神医看向池修:“他是傻了吧?”
池修正色道:“乐大人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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